听得了凡大师的话,陶逸飞立即动身追逐而去,内心虽有太多的不平静,可偏偏却无能为力。陶逸飞知道了凡大师所言非虚,自知一旦发生此事,于彭贾子而言,自是万劫不复的下场。他不知这些年来,于彭贾子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会让一个豪迈洒脱之人变得这般冷酷,与四年前共饮之人仿佛判若两人,若不是那声二哥,若不是见到自己还会微笑,想必自己是决然认不得的。
本就离彭贾子出发时间不算太长,便在第二日,陶逸飞便已追上彭贾子了,只是不知为何,高兴之余却又不敢前去与之并道而行。或是知道即便自己与其称述其中利害,怕也是徒劳,这般浅显的道理彭贾子难道看不出来么?或是知道他既然这般决绝,必有隐情,隐情若非是本人亲自说出,又怎是随意开口问得的?说与不说,终究是要伤了兄弟情义的。亦或是也想看看彭贾子接下来有何动作,那潇宁道法高超,早年间便已成名,道法道术早已于当今一流之列。彭贾子道术虽是凶狠异常,然终究道法不高,只能算是二流之列。却如何胜得过潇宁。
当日于万佛古寺那彭贾子虽是赢了魔教中人,然终究是对手大意了,再者说对方终究是长辈,岂能用尽全力与一小辈较量,传出去总归是好说不好听。而倘若不是那柄奇异匕首,又怎会伤得了人?
终于是到了太乙殿,二人一前一后,看着熟悉的宗门,绕是已经算是死过一回的陶逸飞亦是显露出万般温柔。只是此刻却不是故地重游之时。陶逸飞远远看着彭贾子与太乙殿外门弟子说了几句话,便进去了,他便立刻跟上。看着站立山门两旁的外门弟子,陶逸飞微微一笑,行了礼,拿出腰牌,也就进去了。只是门外两名弟子却是有些纳闷,这么大年纪的外门弟子还真是有些奇怪,难不成这位大哥的最佳休息年岁比常人迟一些,亦或是年岁与自己等人相仿,只是长的太过仓促了些?
看着彭贾子进了太乙殿,便直接找到了潇宁,随即二人便去了潇宁的住所,外门弟子的腰牌终究是有限的,有些地方终究是去不得的,也只能施展幻影灵猫步了。这四年里,陶逸飞道法另辟蹊径,突飞猛进,已至一流之列,假以时日自当步入当世宗师之列。这步法自是进步非凡。陶逸飞紧随二人身后,看其二人进了房间,自是不能再跟,只得干着急,他看见离房间不远有一处高大的树林,此时正直盛夏,枝繁叶茂,密密麻麻,便脑筋一转,飞身而去,隐身树中,欲暗中观察彭贾子究竟有何打算,哪知正在此时,一道青色剑芒闪过,为防止被发现,只得使出幻影灵猫躲过攻击,然后屏住呼吸,绕是如此亦是惊出一身冷汗。“好一手落雨梅花!”
那青芒擦身而过,直奔前面的房间而去,霎时间只听嘭的一声,将潇宁房间屋檐打的缺了一个大窟窿。
只见那潇宁推开窗户,对着树林拱手道:“师叔可有什么吩咐?”
良久,只听树林那边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练功呐,不小心打歪了,没事!”
“师侄告退!”说完便合上了窗户。
“难道是看错了?哎!当真是老了!老了!老眼昏花!”
陶逸飞内心深处不禁暗暗佩服这位老人,同时对太乙殿里能有这般道法之人自是打心眼里的感到欣慰。以自己如今的道法,这幻影灵猫步还能被人发现,只能说明此人道法高出自己太多。不过想想亦是一阵后怕,倘若这是四年前,必然会被发现。一阵清风拂过,透过树荫袭来,煞是凉爽。直至黄昏,树林那边再无生响,而彭贾子这边亦是燃灯时分才与潇宁缓缓走出。陶逸飞躲在暗处,看着彭贾子对潇宁行了礼,便离开了,潇宁关了门亦是向远处走去。陶逸飞见潇宁无恙,心下暗自高兴,正欲追上陶逸飞,哪知耳边掌风袭来,间不容发之际,陶逸飞不敢作他想,跃身而起。哪知脚踝一紧,竟被来人大力握住,还不待自己看清来人面貌,一股巨力袭来,身体不由自主飞向树林深处,速度之快,绕是陶逸飞如此身法了得,也不禁慌了神。只见陶逸飞暗自施展幻影灵猫步,调节身形,却不想刚刚转身,那人已是近在咫尺。掌风已至,来不及深思,陶逸飞一掌迎上。两掌相交,陶逸飞借力远遁而去。飞身落入树林之中。
“咦?”
陶逸飞暗暗心惊,又是愤怒,又是焦急。愤怒的是,此人道法既已这般高超,却又不说明缘由胡乱动手。焦急的是彭贾子已然走了,倘若再迟片刻,这茫茫天下,便不知如何追的上?
“太乙殿什么时候有这么个不世出的奇才,穿的竟然还是万佛古寺的僧衣?”苍老的声音慢慢传来。
陶逸飞抬头一看,只见面前大树的树枝之上站着一位白发老者。但见其中等身材,灰色长衫,国字脸,一副不怒自威的面容,仿佛天生不苟言笑,全无一点仙家风范。
“拜见前辈!”陶逸飞拱手道。
“你叫什么名字?是谁的徒弟?来我宝树林所为何事?又为何穿着僧衣?”
陶逸飞一愣,看了看身上的衣服,暗道自己粗心,也难怪那两位师弟适才对自己一副询问的目光。他不愿此刻便丢了彭贾子的行踪,需得冒险一行了,他深吸一口气,飞身而上一掌拍出,只见其掌心之前一个青金色八卦突现,树上老者莫名一愣,竟忘记了躲闪。那陶逸飞身法又是何等之快,眨眼之间便已到了那老者面前。那老者却也不慌,亦是一掌迎上,掌心青光熠熠。一声震动,树枝抖动不停,树叶沙沙作响。
“有意思,绕是那潇宁吃了我这一掌也不可能全身而退!看在这一掌的份上,我便原谅了你方才的无礼。”
“弟子确实无意到此打扰前辈,如有得罪,还请前辈海涵,不与我这晚辈计较才好!”
“计较倒是谈不上,不过你这身兼佛道两家法门,实属罕见。关你又身着佛门衣物,方才与我所对第一掌,便是使得太乙殿道法,我还当真是糊涂了,你到底是万佛古寺弟子还是我太乙门下?”
“弟子确乃太乙门下,只因一些机缘,幸得万佛古寺几位高人传得佛法保全性命,这才炼成如今这般佛道法门。只是今日方才回来太乙殿,这身僧衣,还来不及更换变被前辈发现了!”
“刚刚回来便来观察这潇宁?”那老者观其一时语塞,倒也没有步步紧逼,兴师问罪,便继续道:“每个人都有些秘密,老头年纪大了些,无心于此事,你大可放心。方才我偷袭于你,虽是短短数招,非是老头子自夸,当世能躲过那掌,且回身与我对掌之人,不足三十。我且问你,你是何人门下,竟有此等身手?”
“前辈说笑了,弟子只是太乙殿外门弟子,还不曾拜师!”
“那你是自学成才?”
陶逸飞心下无奈,知道再耽误下去,必然找不到彭贾子了,只得拱手道:“弟子尚有要是在身,他日定来向前辈请罪!还望前辈允准。”
“也罢,即如此,你便去吧,这是太乙殿的一面令牌,你且拿着,随处走动皆无阻碍。记得早去早回。”说着便将腰间一枚令牌取下,扔个过去。
陶逸飞接过令牌,道了谢,正欲离去,却再次停步拱手问道:“敢问前辈,弟子自问身法还过得去,不知您又是如何发现弟子的,是从上树开始便知道了么?”
那老者摇了摇头,说道:“非也,刚开始我也是怀疑,便出手试探了一番,哪知一切如常,我便安心了。这都要感谢那一阵清风,我在这片树林生活了好久,早已对此地了如指掌,风过之处,由于你的重量,你所在的树较周边其他树,摆幅略有不同,那时我才发现自己不是昏花老眼。”
“多谢前辈赐教!”
“换套衣服吧,你是太乙门下!”
“弟子遵命!”
……
夜幕无声降临,白日的余热也已刚刚消散殆尽,凉意慢慢袭来。于太乙殿山脚之下,陶逸飞终于追上了彭贾子。二人四目相对,均无言语。陶逸飞一时之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若仅凭猜测,便怀疑彭贾子,是否太过?贸然唐突问出,倘若不是,定会会伤了兄弟情义?倘若是,他为兄弟报仇,又有何过错?一时之间,直叫他百感交集,却也难以言明内心想法。倒是彭贾子微微一笑,好似看穿了这位结义二哥内心的想法。
“二哥可知此处乃太乙殿,却还穿着万佛古寺的僧衣,就不怕太乙门人有何想法么?”
“一时情急,倒也忘了,方才也有一位前辈提点。”
“二哥找我何事?”
“你现在做的事很危险,稍有不慎,性命难保!”陶逸飞轻声说道。
彭贾子听得此话,内心微微一颤,但面色不变,他看着陶逸飞道:“若是怕了,也就不来了。其实方才见到你我便已经明白了,二哥既然跟了过来,想必是担心我的安危。你猜想的不错,我便是来找潇宁算账的。不仅如此,镇仙谷逼死我四弟的人,我也绝不放过!首先便是这潇宁。”
“此次前来是了凡大师相告,可想而知,倘若潇宁一死,这凶手势必会昭然若揭。”陶逸飞担心道。
“那些秃驴总是一副超然物外的模样,实则道貌岸然,若他们不说还则罢了,倘若说了,我定叫他万佛古寺鸡犬不宁。”彭贾子厉声道。
陶逸飞听得此话内心颇觉害怕,他微微一叹道:“这四年你变了不少!”
彭贾子心下一暖,说道:“二哥为我好我是知道的,只是当初我等结义之时本就结交甚少,你不比我与大哥那等深厚情义。大哥一直将四弟当作亲兄弟一般看待,这你我都看在眼里。这仇不报,我心始终安定不了。二哥难得年纪轻轻,道法便已有所成就,你与我不一样,我不希望你为了此事白白断送了大好前程。再者说来,四弟当时本就说那次结义不作数的,你大可不必受我等结义之事所束。”
“三弟激将法未免有些过了!”
“彭某人此话绝无激将之意,我的意思很简单,若是你不帮我,最好也别阻挠我。”
“当日既已结拜,那便是作数的,不管怎样,做哥哥的哪有不管弟弟的说法?”
“少在那里做好人,说实话,有时候我也希望遇见一只九尾灵猫,或许忘记也是一种选择。可是有些事在我心里早已根深蒂固,小时候,我们一家三口过得很开心。可是有一日爹娘一起出去的,可回来时,却只有我爹一人。那时我便在想,没关系,至少我还有我爹,可没过多久,我爹留书出走,从此音讯全无,而我无论如何寻找,可始终找不到。你知道这些年来,我是怎么撑过来的么?全是大哥陪我伴我,帮我驱散了童年的黑暗,当时我想,父母不在了,没关系,至少我还有一个好兄弟,可这贼老天偏见不得我半点好,非得让我孤独一生不可,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我自幼父母双亡,这些年来,始终不知凶手是谁?我也曾恨过,怨过,可若是我非得报仇,那与他人何异?我是人啊,做人不是该面对光明吗?即便别人做错了,我们也要坚守道心,做对的事情,这才是正道!”
“哈哈哈哈……这便那些秃驴教你的废话?可笑!这些年你难道没想过一个问题么?你陶家一不富裕,不曾捐过太乙殿一砖一瓦,二无关系,祖上不曾出过得道高人,那太乙殿凭什么收你入山?我告诉你,那是于心有愧!当年有七人于你陶家村大战一场,魔教四圣使,我父母二人,还有一个潇宁,你该不会以为是你运气好,他才带你回太乙殿的吧?那是因为你父母便是死于那场大战,他潇宁内心有愧,这才带你回太乙殿的。”
陶逸飞听得此话内心一怔,满心不是滋味,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怎么样,现下可有什么想法?想不想杀了潇宁,杀了那四人?所以说啊,别跟我说什么大道理,也别跟我谈什么正道,这世界哪有什么正道邪道,道法高者自然是正道,像他们那些大门大派一样,眼里哪有什么苍生,要说这些年这些人都做过什么有利于苍生的事,那便是没有正邪大战。对这芸芸众生,安定才是最重要的事,所以啊,像他们这样的人,我杀一个少一个,我做的是善事!”彭贾子说到最后已是声嘶力竭。
“你错了,真的错了,以你现在这疯魔之状,无论我说什么,你必定是听不进去的。你只需记住,你是人,不是仇恨的奴隶,执念太深不是什么好事,也许让你一个人静静是现下对你最好的抉择。你现在还有我!”陶逸飞说完看了彭贾子一眼,转身直奔太乙殿而去了。
看着陶逸飞渐渐模糊的身影,彭贾子面色突然温柔起来了,他对着那个已然不见的身影轻声说道:“二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