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九百六十年。
中原神州,自古人杰地灵,泱泱千年华夏,傲据文明之巅,即便朝代更替,也是四方来贺之上国,牧野天下之王族。
然自盛唐转衰,竟五代十国,大厦崩殂之下,天灾兵乱不尽,民不聊生,神州巨鼎辉煌不再,志士仁人无不扼腕喟叹。
潦倒浑噩凡世路,一醉飘摇百年间。
不知觉,百姓已在哀鸿声中过了近百年。
久乱思定,无数枭雄豪杰逐鹿问鼎,一争天下。
这一争,竟争出一对赵氏兄弟,皆是一等的好汉,打神州南北,都姓了赵。
百年乱世,一朝终结,华夏再翻新篇。
赵氏得鹿,以武立国,定都汴京,国号:宋!
一对兄弟,兄长赵匡胤坐了皇位,开国年号:正兴。弟弟赵光义,厌倦朝政,受封光义王,做了逍遥王爷。
兄弟俩情比金坚,并无争位的龌龊,传为美谈,天下无不相贺。
一时间,华夏中兴竟是指日可期。
时至正兴四年,大宋国蒸蒸日上,强国之相已显。
这一年,香妃产子,皇上龙颜大悦,大赦天下。
这一年,西域十六国会盟,以应东方。
这一年,辽国悄然备战,军武院灯火日夜不休。
这一年,一连串震惊天下的大事,让所有人目不暇接。乱世的旋涡,再次泛起了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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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城,四月初七,无甚大事。
国医院的潘大人早上在武阳门摔了一跤,卉香阁的采采姑娘又作了一首好曲,魏阳王听得想吃烧饼,结果梁记今日歇业,只好去全膳德买。
一阙闲辞半杯茶,青山夕照早还家。
嬉笑间,一日过去,却是百姓最想要的生活。
灯火夜。
东苑坊一条巷中,方启闭了武馆的门,准备早歇。
馆里只他一人。
晚饭在对街买的,厨娘省亲,明日方回。几个武馆弟子,都在京中有家室,夜里不留宿。师父又去赴会,说是武林论道,实则是去喝酒吹牛,怕要喝到子时。
院中,兵器架子摆满枪棒刀剑,唯有靠南边的架子上,独独放了杆大枪,却是卖相神武,暗室生芒。
方启走过,看两眼。
这等兵刃,不知何时才能握在己手?到时又是何等的风光帅气?
方启想了会,觉得跟师父一般帅就够好了,再高也不知是什么样。想想自己长得更高,穿着跟师父一样的衣服,扛着大枪游街,唔,不错不错。
他咧嘴笑了出来。
但,毕竟还早着呢,自己习武多年,却资质愚钝,连‘体肤藏’都还未开,师父都不让练兵器的。
方启摇摇头,吸口气往屋内走,几步,又忍不住再回头去看。
这,馆里就剩自己,反正没人看见,偷耍一趟?
踟蹰良久,方启终觉机会难得,总算一步步走过来。
他看看那刀,又左右看看,一咬牙,右手抓了上去,握住了师父的“混龙帆”。
冰凉的手感,鳞片样的突起,让方启心中顿时爽到打了一哆嗦。
“混龙帆”,重八十斤,“混鳞龙”郭凡成名兵刃,曾仗之行走南陈武林,闯下偌大名头,后天之时便可力敌先天,而今更是能与武者巅峰一战!
回想着师父的种种战绩,方启只觉热血充脑,手上力道越来越大。
正待要拿起,门外突然“砰”的一声,吓得方启赶紧松手,手足无措地立在那里,怯生生往大门口瞄去。
“我还要喝!”
“莫闹,撞人家门了。”
“撞了就撞了,我程七八怕过谁来!”
“行了!别嚷嚷。里面诸位!对不起啦!快走快走。”
醉酒的声音,混杂着埋怨、道歉声,然后渐渐远离。
方启这才长吁一口气,后怕地看了看“混龙帆”,然后低着头往屋里去,不敢再去拿那大枪。
“总有一天,师父会把它传给我,我才不急呢。”
他心里如是想着,平凡的小院里做的平凡愿望,一会,就随着他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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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户华灯上,夜淡无星,琉璃又映半江明。
汴河畔一望,地上仙宫模样。
河边一栋高楼玉立,是全膳德,“厨更武高”张大火坐镇,江湖闻名,内更有宋皇御笔——“天下第一狮子头”,已成国宴必品。
今夜不巧,张师傅不下厨,楼里众多客人,却吃不着这第一狮子头了。不过楼中其余师傅的菜品,也是难得的佳肴,不至令人遗憾。
全膳德不高,分三层。一层品级最低,人人能进。二层每日只卖两份红烧狮子头,京中名流、贵族多在此层。至于最顶层,就只有真正的大人物,才能踏足。
此刻三楼,桂檀阁内,五六人推杯问盏。
放眼过去,皆是京城武林中大名鼎鼎的人物。
聚义馆馆主,“金刀”罗铮,人如其名,一双虎目瞪起,须发皆张,果是铮铮莽汉,大马金刀坐了上位,端一个大海碗,呼呼喝喝地邀酒。
林封苦着个脸,推脱不过,慢慢举起酒杯。罗铮登时不答应,对着他一顿好说。
堂堂北地“穿林豹”,四十万禁军的枪棒教头,血海里杀出来的汉子,怎么能用杯子喝酒呢?小娘们才用杯子喝酒!
林封不善言辞,被说得无可奈何,最后只好苦笑着换大碗。
旁边案席上,淼羽道长捋着长须,看得直乐。林封见了,也来相邀。谁知道士岿然不动,声称“贫道不饮荤酒”,罗铮立刻说他假正经,不是好牛鼻子。
“你这老道,明明是在武当山上都敢偷偷酿酒的主,来了京城,你那掌门师兄又管不着你,反倒装得不喝了?”
淼羽道长笑眯眯的,任他们说,安然坐定,就是不肯下场。
这时,红木阁门滑开,张大火托了盘子进来,喊声“红烧狮子头来喽!”。
香气满溢阁间,众人一静。
角落里,早已醉倒的“土行孙”石峻左眼皮一翻,独眼瞬间睁得大开,“嗷”一声扑了上去,却被“混鳞龙”郭凡一脚踹开。
等石峻再回转,发现四双筷子已夹了八颗丸子过去,盘内只剩了两个,顿时气得大怒,举起筷子戳过去,罗铮大笑着拿碗相挡,厢房内又是一阵杯光筷影。
几位京城武林名宿,为了几颗肉丸子嘻笑打骂,传出去怕是无人能信,但这就是方今江湖的现状。莫说京城武林,便是出了京畿,靠近北边的地方,老一辈江湖人喝酒吹牛,都是没有火气。
一切,只因天下太平。
刀剑不过一壶酒,转身江湖波已平。
平凡的聚会,平静的武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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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飘忽,子时后半。
北城楼上,守卫刚换下,一列地往营房去。
年轻的卫队长伫立目送,等最后一人消失在街角,才松口气。
换班换防,总是麻烦。
他按着军规,在城楼里检查过守城器械,又到城墙上巡过一趟,才回来城楼中,于楼顶站定。
十数丈的城楼,他静静眺望。
远处,更高点,就是皇城,大宋龙气汇聚之地。被称为皇帝的人,就是坐在那里,握住了天下的命脉。
眺望着,感受着。天下,家族,无数人,恢宏大势扑面,一时间,他有些战栗。
这就是我们将面对的吗?如天倾般的未来。
手抖得厉害,不得不藏在袖中。他咬紧牙关,心中默念道:“算好的,没事的,都是算好了的。”
许久,颤抖的手才僵下来。
卫队长最后看了一眼皇城,扭头面对远处的黑,早已暗下的京郊给他安心的感觉。
“王上早已算好。我要做的,不过是件小事罢了。”
拳头握紧,名为曾宪的年轻卫队长,在这天地间的小小角落,不断地给自己鼓劲。再过不久,这小小的心思,将掀起浩大的巨浪,扑打出波澜壮阔的未来。
我们的故事,也将从这里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