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畅园秋爽苑。
慕云舒躺在床上,头稍稍有些晕眩。
白日里想去探视下慕容弘,被萧大夫婉拒,可能他怕受到打扰,影响下针施药吧。
不过,这府里的人,都怀着什么心思呢?晚上依旧设宴,一群人依旧豪饮,他们是真的如此相信萧大夫的医术,相信慕容弘必定无事,还是说他们根本就不在乎他是死是活呢?
不过,晚宴上倒是没看见元皓的身影。
慕云舒吹灭了灯,和衣躺在床上,酒劲渐渐上涌,眼皮也直打架,可就在这半醉半醒之间,屋顶上却传来轻微的声响。
多年练武的警觉让慕云舒一下子清醒了许多,额头上渗出一层冷汗,屏住呼吸,轻身翻下床,闪身至床边,侧耳倾听。
屋顶上确实有很轻微的声响,那是靴子踩着瓦片的细微声响,屋顶那人轻功应当不错,否则绝对不会只有如此细微的声音。
慕云舒不知来人的目的,也不知来人的手中功夫,一时不敢贸然出手。那声响渐渐移至一侧的屋檐,慕云舒也蹑手蹑脚移至窗边,窗户并未关上,向外望去是一片竹林,正好遮住了院外庄丁和护卫的视线。
慕云舒知道那人一定在窗外仔细查看着屋内,他就躲在窗边,外面的人自然是看不见的。
果然,一只手扒住了窗框,一个人影从窗口探了进来,慕云舒当机立断,伸手直指对方咽喉,准备制住对方。
那人似乎早有准备,慕云舒的手离他尚有一寸,身形向后一动,躲开了锁喉,一声风响,只听瓦片“咔”一声轻响,竟然就这样纵上了屋檐。
慕云舒翻身窗外,尚未落地,眼前两道白光闪过,忙扭转身形,一脚踢飞一道。“咄咄”两声。两支飞镖闪着寒光,钉在窗棂上。
慕云舒纵身一跃,跳上屋檐,运起轻功,追了上去。
那人黑衣劲装,面蒙黑巾,却似乎对园内相当熟悉,几个起落,在园内院落间穿行,却避开了所有巡逻的护卫。
慕云舒紧跟上去,无奈月黑风高,地形不熟,只能尾随那黑衣人。那黑衣人轻功不逊于慕云舒,一时半刻之间,慕云舒竟追他不上。
匆忙之间,慕云舒连剑匣也未带出,身上并无一物可掷出稍稍阻拦黑衣人的行动,方才情急,对方掷出的两镖也未拔下。又追了两个院落,远远已经能瞧见畅园最外的高墙了,慕云舒情急生智,脚下一扬,两片屋瓦飞向黑衣人。
黑衣人旋身伸手接住,却眼瞧着眼前又飞来两片,一时措手不及,只能侧身闪过。两片屋瓦从黑衣人身边飞了出去,不出慕云舒的意料,落在了地上。
清脆的声响让整个院落沸腾了起来,只听一声尖啸,一点光芒直冲云霄,原本在园内四散的火把迅速聚拢过来。黑衣人明显有些慌乱,将手中两片瓦片回掷过来,转身就逃。
又是一声尖啸,慕云舒只听天空中“砰”一声雷鸣,光芒大盛,耳中只闻“嗖嗖”破空之声,箭矢纷纷向黑衣人射去。
那黑衣人却早有准备,身子一沉,从屋檐轻落地面,三两下解决几个庄丁和护卫,见慕云舒追了过来,又纵身一跃上了墙头,连续几个起落,竟已在最外的园墙上。
慕云舒恼了,深吸一口气,纵身一跃,身形犹如逐雀飞隼,眨眼间已经冲出数十步。
黑衣人跳出园墙,闪身进了附近一个小巷。
在巷道间不知追逐了多久,慕云舒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对方会不会是故意引诱自己到某个地方去?
方一分神,侧面树冠之上两个飞石打来。慕云舒下腰双手抄住,回打回去,听得树冠里一声闷哼,似是中了。
纵身上树,才发现书上蹲着的是个丫鬟模样的小姑娘,同日间在畅园里见到的无甚区别,想不到竟会武功。
一把制住小丫鬟的脉门,慕云舒才稍稍松了口气,再一回头,哪还见黑衣人的身影,不由得又急又怒,问道:“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小丫鬟脸都皱了起来,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连连痛呼:“快放手,你快放手,是方姑娘让我来帮公子的。”
慕云舒忙卸了劲道,却不敢松开她的脉门,问:“你害我把人跟丢了,知道吗?”
那小丫鬟用力掰开慕云舒的手:“方姑娘特意让奴家在这里候着,千万不要让公子跟着那人。”
“为什么?”
那小丫鬟眨巴眨巴眼睛,古灵精怪:“奴家知道那黑衣人去了哪里。”
“哪里?”
小丫鬟右手遥指远处一座庄院,那庄院周围守卫森严,许多官衙捕快戒备。
慕云舒纳闷:“你看见那黑衣人进去了?”
小丫鬟点点头。
慕云舒问:“那是什么地方?”
“金刀门。”
“金刀门?”
“就是昨日灭门之地。”
“难道那黑衣人是官衙之人?”
小丫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慕云舒跟着她走。
二人借着黑夜的阴影悄悄溜到了离金刀门庄院不远的一棵大树树冠上,用葱葱郁郁的树叶作为掩护,窥视着院墙上的动静。
慕云舒轻声问:“方姑娘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情?”
小丫鬟嘻嘻笑着,轻声说:“方姑娘也来汴京了。”
“可是她怎么知道我夜间会到这儿来?”
“奴家也不知道。”小丫鬟笑着说,向外瞧了片刻,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慕云舒向庄院瞧去,亭台楼阁淹没在如墨的幕布里,没有一点生气,只有院墙外有巡逻的衙役。
“那些是开封府的官差。”
“开封府,不是刑部?”
小丫鬟笑:“虽然这是命案,可是到底是开封府所辖,刑部只是帮帮忙而已。”说着又指了指庄院内:“不过,听方姑娘说,庄院里面至少有十几个刑部的高手。”
“埋伏?”
小丫鬟点点头:“请君入瓮。”
“请谁?”
小丫鬟嘻嘻笑着,不出声了。
慕云舒讶然:“你是说……”话未说完,一声梆子响,院内片刻之间灯火通明。
嘈杂声由远及近,慕云舒屏气凝神,静静地等着。
果然,院墙上有动静了。
可是,原本的一个黑衣人,竟然变成了两个。
慕云舒还未从诧异中回过神,院墙外的巷道中不知何时多了一队人马,赫然是白日间见过的赖神捕。
慕云舒叹口气:“原来刑部的人都在这候着呢。”
小丫鬟压低了声音:“方姑娘说,有人想让公子趟这趟浑水,公子千万不要上当。”
“什么浑水?”
“奴家也不知。”
慕云舒也不说话了,只是仔细地瞧着院墙边的变化。
那两个黑衣人看得出是一男一女,仔细看看,似乎与方才进入院内的黑衣人不同。夜间偷袭进入自己房间的,明显要更高大些。眼前的这两人轻功应当不弱,院内长龙般的火把明显离院墙尚有一段距离,只是院墙外,只怕比院墙内更不好对付。
赖神捕出手了,他的武器很奇怪,是一柄长戟的式样,只是戟尖钝而无锋,戟枝格外巨大,远远望去,倒是仿若变了形的长柄大斧一般。
慕云舒心内了然,既然武器式样如此,那此武器必定以劈砍为主,既是劈砍,则手法身形皆应当大开大合,尤其戟柄很长,即使对方身形灵动,轻功极佳,在长戟的威胁下,也很难抓住破绽。
戟柄画圆,放弃了长戟的优势,如此一来反倒是攻守兼备,无论戟尖戟柄,都可重创敌人。
黑衣男子似乎并未携带兵器,身手虽敏捷,只是碍于锐利的戟枝,一时无从下手,只得不断腾挪闪避,不过五六招便落于下风。
那黑衣女子原本在男子的掩护下已经逃出了十余步,不过她只是回头一望,便迅速折返了回来,一扬手,掷出一柄飞刀。
可是慕云舒几乎要叹口气,这样的飞刀,怎么可能击中。
诸般暗器,原本讲究的就是快、准、狠,出其不意。这女子出手很快,飞刀准头亦不错,不过刀劲却软绵无力,看上去连杀意都没有。这样的飞刀,在行家看来,不过是新练之人的水平罢了。
飞刀瞄准的是赖神捕持长戟柄的手。显然那女子只是想阻隔一下赖神捕的攻势,替男子缓口气而已。
或许这女子尚不想要赖神捕的命,或许她自己也知道,那柄飞刀其实根部就无法命中。
赖神捕确实用长戟回护,可是回护之时,身形不退反进,一时之间,白光更加咄咄逼人。黑衣男子的处境反而危险。
小丫鬟说道:“若方才公子尾随那黑衣人,只怕这时与赖神捕缠斗的,就是公子了。”
慕云舒问:“难道这两人也是被……”
话尚未完,就听一声娇吒,那黑衣女子一扬手,一条长鞭宛若毒蛇吐信,直扑过去。
慕云舒大惊失色,这条长鞭,分明就同慕容菀所用的一模一样,看那女子的身形,也与慕容菀相似,莫非真是她?
眼看着庄院内火把渐行渐近,慕云舒身形微动,右手摘下几片树叶,正准备用“拈花飞叶”的指法暗助二人,却被小丫鬟伸手拦住。
那小丫鬟取出几个铁珠,递到慕云舒手中,又指了指自己的衣裳,喃喃道:“公子,请恕奴家……难以相帮。”
慕云舒心下了然,点点头。
小丫鬟轻声说道:“那几个铁珠,只要击中那捕头,哪怕只是击中兵器,就能救下那二位了。”
慕云舒运气于指,一扬手,七片树叶飞出。
树叶本柔软无力,慕云舒一扬手间,却让树叶发出金石破空之声。
七片树叶方才扬出,慕云舒掷出另一只手中的四颗铁珠。
赖栖梧本已自信二十招之内能拿下眼前两名黑衣人,却惊觉身侧十一道劲风,不及多虑,电光火石间纵劈逼退缠斗的二人,回旋长戟护住周身。
七声脆响,七片树叶碎裂纷飞。
紧接着,赖栖梧明明瞧见是四颗铁珠,打在长戟戟柄上,却是四声钝响,四颗铁珠在戟柄上爆裂开来,腾出四片白雾。
赖栖梧心知中计,慌忙间使出“迎风柳”的轻功身法,眨眼间倒蹿出十余步,略一运气,直觉胸闷气短,四肢软乏,却是半点力气也使不上来了。
再瞧瞧前方,黑衣二人哪还见得半点踪影。
赖栖梧心内懊恼,却也无可奈何。
庄院之内,隔墙跳出十余人,皆是捕快打扮,见着赖栖梧如此情况,吃了一惊。赖栖梧只是摆摆手,示意二人前来搀扶,回了刑部衙门。
慕云舒方掷出铁珠,就同那小丫鬟溜下了树。小丫鬟使了个眼色,悄悄朝畅园方向退了回去,慕云舒眼见黑衣人就要开溜,迅速跟了上去,眼见已经过了数条街,一个转弯,人却不见了。
两面高墙深院,只有一扇紧闭的朱漆大门,昏黄灯笼下,有几个看门的庄丁似睡似醒。
“莫非二人进了这庭院不成?”慕云舒心内想着,脚下使力,跃上院墙,除却星星点点的烛火,哪还能见半点人影?
细细搜索了片刻,院墙上并无足迹,二难道二人凭空消失了不成?
搜索无果,慕云舒叹口气,二人隐匿无踪,绝不好去问那门子。否则明日那几个神捕查起来,只会留下线索。
想了想,自己跟出来时,畅园内已人声鼎沸,这会儿只怕正四处寻找,若真是如此,还是回去的好。
街道上巡逻的士兵比来时多了很多,慕云舒并不想惹麻烦,所以尽量从大道两侧的院内悄悄潜过。只是想法虽好,却似乎天不助他。
才进入第三个园子,脚甫落地,四盏灯笼依次点亮,让慕云舒措手不及。
灯火烛光之下,是面具半遮半掩的柔美面容。朱唇轻启,方青箬笑着说道:“公子,别来无恙。”
慕云舒松口气,缓步走过去,轻声问:“你怎么在这里?”
方青箬笑着施礼:“公子在何处,青箬就在何处。”
慕云舒问:“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到这里?”
“公子若是想回畅园而不惊动巡逻士兵,就得从这个园子院墙内经过。”
慕云舒由衷赞叹:“你真的很聪明。”
方青箬微笑:“明日若有人问起,公子还需一口咬定未去过金刀门才好。”
慕云舒了然:“那小丫鬟都告诉你了?”
“莺儿已经先一步回畅园了。”
“那我也该回去了。”
方青箬笑道:“公子出来时间不短,若是就这么回去,只怕还是会惹人生疑。”
“那该怎么办?”
方青箬凑到慕云舒耳边,轻语几句,然后笑着退后,飘飘然隐入园中茂密的竹林中。
慕云舒尚在寻思方才话语之意,却听见一声惊呼:“来人啊,有人闯进园子来了!”
一日之内,慕云舒第二次见到赖栖梧。
赖栖梧中的迷药已经解了,不过依旧有些昏昏沉沉,望着眼前的大队人马,显然有些力不从心;下属在一旁叙述的案情冗杂而枯燥,让他本就不太灵光的头脑雪上加霜。努力地思考了一会儿,赖栖梧摆摆手,打断了下属的话,问道:“供词录了?”
那捕快一愣,忙答道:“录了。”
“有几家人证?”
“两家?”
“可有矛盾?”
“两家证人都提到这位慕少侠在追逐一名黑衣人。”
“你们可有看见?”
“确曾看见。”
“嗯。”赖栖梧点点头,“黑衣人呢?”
那捕快一赧,红着脸说道:“属下无能。”
赖栖梧摆摆手:“无妨。”说着走到慕云舒身边,问:“如果没记错,这位是慕少侠?”
“在下慕云舒。”
“嗯,少侠轻功不错?”
“神捕过奖了。”
“少侠应当是从慕容家的畅园追出来的?”
“是。”
“唔。”赖栖梧眯了眯眼,问:“少侠还能记起黑衣人逃往哪个方向了吗?”
“汴京……我不熟,只看到是向北去了。”
“哦。”赖栖梧拍了拍脑袋,接着问:“那黑衣人有没有刻意改变逃跑方向想摆脱少侠?”
慕云舒心内长舒一口气:“果然还是拐到这个问题了,方姑娘怎么真的好像什么都能猜到。”
慕云舒心内虽然万千情绪,面上镇定自若,答道:“有。”
门外一个捕快快步跑进来,在赖栖梧耳边低语几句,赖栖梧点点头,对慕云舒说道:“有劳少侠了,若是有其他消息,还请不吝告知。”
慕云舒走出衙门,才发现门外停了辆马车,元皓在车旁躬身:“请慕少侠上车。”
慕云舒看着车旁候着的二十多个武师和庄丁,不禁有些好笑:“这阵仗声势也太过浩大了吧?”
元皓掀开车帘:“我家公子担心慕少侠的安全。”
慕云舒上了车,才发现车厢内已经稳坐一少年。
那少年肤色白皙,明眸皓齿,一双眼睛微微带着桃花,亮晶晶地闪着光,配着仿若天生噙着笑的嘴角,倒是个美男子;虽是带着幞头、一袭青衫的书生模样,腰间却别着把无鞘的剑。
车厢内并无车凳,不过铺着层软毯。那少年危襟正坐,笑吟吟地替慕云舒倒了杯酒,说道:“这位想必就是慕少侠了。公子今日受了些许委屈,倒还是喝杯酒压压惊才好。”
慕云舒跪坐下来,伸手接杯,只觉千钧力道从杯中传来,心内一惊,忙运力相持。
不过片刻,那杯中力道消失无踪,那少年笑意盎然,松开持杯右手,又取过一杯,倒酒自饮。
元皓也上了车,跪坐在车厢门口旁。貌美少年替他也倒了杯酒,询问道:“慕容兄请我护卫的,就是他?”
“正是。”
那少年“噗嗤”一乐:“这慕少侠武功卓绝,不在我之下,找我来又有何用,他都敌不过的敌人,我自然也敌不过。”
“倘若遇敌,多一人终归多一分力量。”
“那倒也是。”那少年打个呵欠:“这几天我旬休,可怜慕容兄吃个大苦头。戚老大心眼子没我这么多,怎么会想到有人可能趁火打劫。”
慕云舒只是安静的听着,不过“旬休”、“戚老大”、“趁火打劫”几个词却让他心内一动,莫非……
元皓看出了慕云舒的疑惑,微微一笑,介绍道:“这位,是七神捕中年纪最轻的丁捕头。”
“丁远山。”貌美少年笑着接话:“慕兄年长,唤我小丁即可。”
慕云舒自谦了几句。丁远山却耐不得那些虚礼,他与人向来自然数,一路上与慕云舒相谈甚欢,直到桌上美酒已磬,二人才发觉马车已停。
“唔,车已停了?”丁远山掀开窗帘,向外望去。
元皓打起车帘,笑着说:“停了有一盏茶的时间了。”
丁远山笑了,对慕云舒说道:“慕容兄找我来护卫慕兄,怕是找错了人。这一路上若是有人偷袭,就凭方才的后知后觉,只怕你我二人都难以幸免了。”
慕云舒也笑了,说:“这一路上,多亏了元大哥了。”
丁远山笑问:“既然早已到了,何不早些提醒。”
车外的下人已经放好了轿凳,元皓先下了车,拱手道:“佛门净地,怕车上的酒冲了菩萨,二位海涵。”
慕云舒这才瞧见不远处的红漆山门上方匾额,灯笼烛光下几个遒劲的大字——大相国寺。
丁远山笑了笑:“扰了我的美梦就算了,怎么还搅扰了这群大和尚呢?”
山门外只有几名僧人,为首的是名老僧,须发皆白,捏着佛珠,披着袈裟,观之有菩萨相,想是一位得道高僧。
车上的丁远山虽是说笑,见了这老僧却敛容垂首,全无车上调侃说笑之态,恭敬行礼,慕云舒虽不识,却也猜到此僧必定名望甚高,忙跟着行礼。
诸僧齐念佛号回礼,老僧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几位施主辛劳前来,敝寺蓬荜生辉。”
元皓行躬身大礼,回说:“搅扰慧心方丈,我等心内不安,只是事态紧急,还请方丈施援。”
“原来是慧心方丈。”慕云舒心内暗叹,去洛阳的一路上都传颂着这位得道高僧的慈悲事迹,早就听闻他慈悲为怀,广行善事,宣扬佛法,普度众生;不仅如此,听闻大相国寺内以他为首的几位高僧是身怀绝技,只怕不下于少林寺几大高僧。
慧心说道:“慕容公子帮助相国寺良多,敝寺甚为感激。如今有事,敝寺自是愿意倾力相助。只是慕容公子向来扶危济困、救人苦难,是位善人,不想遭此劫难,端的令人扼腕。”
元皓答道:“公子已转醒,尚安好,有劳方丈挂心。这位就是之前所提慕少侠,乃公子好友,今夜在府中遭人偷袭,公子心内着实不安,特求方丈照顾数日,以待情势缓和。”
慕云舒这才惊觉,原来慕容弘安排他住到相国寺内避祸,这让他有些无法接受。一旁丁远山想必已经看了出来,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慕容兄既然如此安排,想必有他的考量,慕兄就不必拒绝了。”
慧心方丈引着众人来到寺庙后院一座禅房,小小一间禅房,却是独门独院。慕云舒扫了一眼四周,院落四周空空荡荡,毫无遮身隐蔽之处。数队武僧守护在外,手中火把熊熊燃烧,照的院墙外四处通明。再往远处是一处钟楼,钟楼上同样燃灯点蜡,显然也有人把守着。
走进院内,却不得不感叹此间院落设计之精心。院外的喧闹丝毫未渗入院内,院墙遮蔽了火把的耀光,只留下苍白月光铺满青石路面;从墙边延伸而来的竹林清除了夏日炎气,身在院中只觉丝丝舒爽;微风穿堂而过,轻摇竹叶,唯余沙沙轻响,掩盖了巡逻的脚步声,宛若丝竹美曲,催人入眠。
进入院内,元皓最先躬身抱拳:“今夜,还请慕少侠屈尊在此下榻,元皓尚须回府上办理琐事,不能相陪,还望海涵。”
几句客套之后,慧心方丈引着众人离开,丁远山在门口笑道:“慕兄,可惜小弟不能在此作陪了。此间虽好,可惜小弟无肉不欢,若是在此吃斋,啧啧,想来就是种酷刑。”
慧心方丈呵呵一笑,捋了捋胡子。
慕云舒笑着拱手拜别,丁远山哈哈大笑着跟着慧心方丈离开了。
慕云舒转身,房内灯烛已经点亮,透过窗纸溢出些昏黄的光芒,是以行走无碍,只是当他走近房间时,一个身影在房内灯下一晃而过。
慕云舒大惊,下意识退后数步,左手已经按在剑匣机括上,却听面前房门“吱呀”轻响,一人披着件单衣打开了房门。
竟然是慕容弘。
慕容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慕云舒不要声张,然后侧身让出条道,微笑着让他进屋。
禅房内摆设很简单,不过两张大床、一张书案、一几数椅而已,墙上也不过几张字画书帖,全是佛经偈语。
慕云舒走进房内,才发现一张大床的里侧,羲和盖着薄衾被,已然安睡。
慕容弘又点亮盏油灯,屋内顿时明亮许多。
慕云舒这才瞧见,慕容弘的脸上虽笑意盈盈,却是苍白无比,人不过行数步,便微微有些喘,显然身体虚弱不堪。慕云舒忙接过油灯,放置好了,扶慕容弘在床边坐下。
慕容弘替羲和掖了掖被子,笑道:“没想到我也在这里?”
慕云舒也笑了,说道:“这是演一出请君入瓮的戏?”
慕容弘偏头想了想:“这个计策,不应该叫做瞒天过海么?”
慕云舒想了想,说道:“如果畅园无人夜袭的话,才是。”
慕容弘笑了:“这件事情,真的无法预料。”
“身体可大好了?”
“尚好。当日狱中,贼人应当是在水中投毒,我只饮一小口。”慕容弘叹口气,接着说道:“只是羲和这孩子喝了不少,中毒颇深,现在尚未苏醒。”
慕云舒见他眉头紧锁,知道形势只怕不是太好,本想问些什么,生生咽了下去。
“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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