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佛古寺会客堂前,微风轻轻拂过,场面一时之间倒是安静的有些诡异。陶逸飞嘴角蠕动,他慢慢矮下身去,颤抖的双手,似乎有些不听使唤。他缓缓伸出右手,将那蒙面之人遮住口鼻的黑布慢慢揭开。刹那之间,他亦是激动非常,失声叫道:“三弟,真的是你!哈哈哈哈!看来老天爷都为我算好了时辰。”
此人正是彭贾子,当日从青龙子口中得知五长老下落时,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见到其父亲。然而上天终究是会捉弄人的,虽然彭贾子见到了王铁衣,然而那时的王铁衣却是奄奄一息。两人血骨,已是多年未见,未曾想再见之时,却是阴阳两隔。二人来不及叙旧,却只能遗言相告。
原来王铁衣与青龙子合力杀了沐辰化之后,王铁衣便已有所准备,他知晓九幽冥王殿必会前来报仇,但最重要之事便是寻回嗜血幡。倘若他走了,有可能牵连此地无辜之人。便设好阵法,以备来日之战。果然不久之后,九幽冥王殿派来二位圣使。经过一场大战,九幽冥王殿两位圣使一死一伤,远遁而去。而王铁衣也深受重伤,已然命不久矣。却不曾想在自己弥留之际,竟会再见自己亲生儿子一面,如此想来,老天爷已然待自己不薄了。
那一日,彭贾子听从了父亲最后的教导,所谓道法,便是机遇与潜修苦练,然道术却是纯儿不杂,言下之意便是不希望彭贾子日后修习道术博而不纯。其实这些年里王铁衣自身领悟了不少道家真谛。他认为道法乃是自身之根本,天长日久,或是偶有机遇,定会日渐越深。而道术则贵在精而不在多,待有朝一日,真能领悟自己修习道术真谛之时,便是大功告成之日。至那时,招式与招式之间,再无生硬之感,便是已至无招胜有招之境。那一日,彭贾子也知道了嗜血幡一事。
他安葬了王铁衣,内心一时之间竟是犹如烈火万般灼烧,痛苦不堪。想到父亲最后一句话便是不让自己去报仇时,心中更是五味杂陈。一时之间竟叫他自己茫然不知所措。他想到了自己的结拜兄弟,或许此时能让自己释怀的便是,与兄弟痛饮几杯,倾述心中苦恼了。或许上天早已安排好了,这彭贾子注定孤苦一生。他再次赶去三仙会剑之时,却不曾想再一噩耗传来。多年知交好友沈立文,与结拜兄弟,身死镇仙谷,而自己的结拜四弟竟会是青龙一族。他似乎回想起当日结拜之时,那青龙子百般不愿,并非真心不愿,而是担心他自己连累众位兄弟。而他明明都要走了,为何会生出这诸多枝节?
那一日,镇仙谷前,有一人,长跪不起。他仰天长啸,震惊四野。
“贼老天,你叫我孤独一世,我便让这世人孤单一生。九幽冥王殿,有我彭贾子在一日,定要叫你灭绝殆尽。”
那一日,镇仙谷前,有一人,怒骂苍天,对天起誓,覆灭九幽。
然誓言已发,自己终究知道自己的能力。他跪于镇仙谷前,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似乎在忏悔当日离开了两位兄弟,致使他二人生死镇仙谷。待第四日,彭贾子方才离去,重回玄门,闭关修炼。直至四年之后,方才有了现在这个道术炉火纯青之人。
这四年里,他一心只想报仇,便是废寝忘食的修炼亦只是为了报仇的手段,以致从前那个洒脱,豪迈的彭贾子全然变了模样。
这一日莫老先生召集天下英豪前去说书,未曾想当年镇仙谷一役,竟只是九幽转移视线的杰作。彭贾子听闻之后怒不可遏,以致他忍不住想要报仇,然凭自己一人之力又如何达到目的。突然间,他摸到了藏身衣袖之中的匕首,而这把匕首便是用当年为青龙子铸剑时,多余的天外玄铁锤炼而成,也是王铁衣交给彭贾子唯一的遗物。彭贾子拿出匕首,想到了青龙子,从而想到了嗜血幡。他便将嗜血幡的消息散给九幽门下弟子。不知为何,这九幽门下经过四年之久,依然在寻找这嗜血幡。然后一边暗中观察九幽门人,一边耐心等待,这才有了万佛古寺一役。
陶逸飞高兴之余,将彭贾子扶起,才知道其伤势非常严重。他抱起彭贾子,走向了明禅师说道:“方丈慈悲为怀,恳请为我三弟疗伤。陶逸飞这里拜谢了。”说完竟是正欲跪下。
看着这般为自己着想的陶逸飞,彭贾子心中顿时感觉一暖,可是手中微微发凉的匕首却是告诉他,他还有事要做,而这些事却不该牵涉自己唯一的兄弟。彭贾子一时之间心乱如麻,他似乎害怕,又或是不愿再多看陶逸飞一眼,竟是微微闭上了双目。
“陶师侄客气了,彭师侄本乃玄门中人,分属正道一脉,老衲定当竭尽所能救治彭师侄。”了明禅师双手合十说道。
“有劳方丈!”
随即方丈便将彭贾子带入会客堂后堂为其运功疗伤。
至始至终,这陶逸飞未曾理会过九幽冥王殿众人,直叫葛锦气恼不已。葛锦正欲说话,却不想那陶逸飞看着无极等人说道:“佛门乃清净之地,诸位这般大打出手,便是想公告天下,与正道为敌么?”
九幽众人一惊,均是想起此人方才为了救彭贾子,一掌便将萧韧震得连退数步。知道这陶逸飞道法高强,当下不敢轻视其话语。然而自己等人已是成名已久的前辈,如何被这后辈晚生给吓到了,到时毁了自己等人名声是小,干系九幽声誉事大。
无极看着陶逸飞说道:“此次前来确是有要事相商,而并非要与贵派为敌。”
“诸位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为这嗜血幡而来!”
“嗜血幡?这等邪物又如何会在万佛古寺?”
“陶师侄有所不知。”当下,了凡便将嗜血幡的由来说了一遍。陶逸飞听完后,心下疑惑,“按理说,九幽门人应该知晓,万佛古寺的各位前辈不会将嗜血幡归还才是,为何还要前来讨要?并且仅仅只有六人的他们,难不成真有必胜的把握?”
想到此处,陶逸飞更是不解,但不管怎样,这万佛古寺定然不会将嗜血幡交还出去的,他对无极说道:“我看诸位前辈还是请回吧,嗜血幡一事,休要再提,以免再动干戈。”
此时九幽门人与佛门高僧分别对立而站,听得此话,那判官无极倒也不慌,不过他并未接话,而是说道:“看来我们这些人都老了,未曾想这才几年光阴,世上已有如此多的后辈高手。先是那蒙面之人,后有你太乙殿陶逸飞。老朽方才听到你的名字时,总觉有些映像,可偏偏想不起来,直至见到你的身法方才想起来,原来你竟是莫老先生口中的奇人。”
“前辈谬赞了!莫老先生口中诸多青年才俊,均是道法高强,而我却是道法低微,只是会些逃命的本事,当不得真!”
“当得当不得试过才知道。你且当心,我是不会留手的。”无极说完,竟是手执判官笔飞奔而去。陶逸飞眼睛一眯,霎时间竟然消失于场中。无极心下一惊,微觉不妙,立即定身站住,凝神戒备。但听得“啪啪啪……”之声不时想起,那无极手中判官笔不断挥舞,似在格挡陶逸飞的攻击。
“似你这等身法实乃生平仅见,可惜任你身法再是高明,可偏偏遇上了老夫。”
陶逸飞突然停在不远处,看着无极道:“我总有些疑问想不明白,若是我赢了前辈,那便麻烦前辈替我解答疑惑如何?”
“听你这话的意思便是,老夫输定了?”
陶逸飞笑道:“前辈若是非得这般想,我也没有办法。”
“哼!若是你输了,则又当如何?”
“那便看前辈有何要求了?”
“你说呢?”
“没问题!”
“那你也别藏着掖着了,咱两动点真格。”说完那无极手执判官笔飞身而去,对着陶逸飞连点数下,陶逸飞无兵刃在手,只得凭借精妙身法闪躲。然而无极到底是成名已久的高手,那套赖以成名的绝技便是天罡奇穴术。有道是人之奇经八脉,犹如涛涛江河,水流畅则运法顺,反之则乱。天罡奇穴术便是以独特手法,封人之穴位,而一旦被其封住,除非是点穴之人亲自解开,或是等四个时辰之后穴道自动解开。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因为不知此处穴位,其人以何种手法,何等道法施之,故而临阵对敌之时,倘若中此道术,便是非死即伤的下场。
但看着无尘身躯矮小,一双眼镜却是神色精明,手中判官笔更是笔走游龙,妙招奇出。纵使陶逸飞身法高超,亦是左支右绌,险象环生。了明看时,方才明白,这无极先前与彭贾子斗时,一直处于被动,倘若主动进攻,虽无兵刃在手,想必也能与彭贾子打个平手。而方才无极与自己斗法之时,明明可以封住自己穴位,为何只是重重打了一击?
其实这位了凡大师现在站在场外看时,全将无极此门道术精妙之所在看清,虽是如此,方才亦是第一次与其相斗,不是真正了解此门道术,同时又低估了自己佛门金身的威力。方才二人相斗时,无极趁了凡分心之际,将其肩头点中,未曾想其手臂虽是运行不畅,却仍能运动,心下亦是震惊不已。此生所遇之敌手,被其点中穴位,仍能运行者,仅此了凡一人而已,是故方才出言相讥,便是心下不平,竟想不到了凡佛门金身之法已达一品之境。
陶逸飞心下一惊,想不到如此矮小,其貌不扬之人,使出这等道术竟有这般威力,观其左
手以防为主,而判官笔下,自己虽是身法了得,这上一笔还未停歇,下一笔,便已将后路封死。若不是自己仗着灵动步法,每每判官下笔封路之时,险之又险的躲过,怕已是输了。绕是如此,身上亦是有不少伤痕,本就破烂不堪的衣服,似乎更加破烂不堪。倘若仍旧这般比斗下去,自是有输无赢,有死无生。陶逸飞微微叹息,脚下如风,连退数步。脚步张开,双腿微弓,右手并作剑指,剑指指被遮住双目,左手竖于胸前做合十之状。
无极见状,心下疑惑,但见其周身衣物无风自动,便已知晓,陶逸飞正在运法施展道术。当下大喝一声,判官笔出,直至陶逸飞胸口而去,霎时之间,只见场中煞气大盛。陶逸飞剑指如风,竟如兵刃一般,与判官笔拆招解招,但见陶逸飞每出一招,场中煞气便重了一分。而其双目却是紧闭,其左手依旧未动,其双腿仍然微弓。斗至最后,却见场中煞气越来越少,竟像是被陶逸飞慢慢吸收。突然之间,陶逸飞猛的睁开双目,只见其双目鲜红如血,似欲滴而落,左手终于出掌,其掌势凶狠如恶鬼,戾气直教人不寒而栗,彷佛修罗炼狱,鬼神尽出。
无极眉头紧皱,这一掌临近而来,竟险些让自己失了神。掌已近在咫尺,无极左手立即蓄势,只见其左手霎时间鲜红如血,一掌迎上。
两掌相交,立时分开,二人各退数步。场中一时之间煞气浓烈非常。旁边观战众人亦是震惊不已。便在方才,那镜无尘等人亦是心下疑惑,这等正道之人,怎会如此邪术。只有佛门众人心中有数,知晓心术不正,心生邪念之人是不会走出伏魔塔的。
陶逸飞立即双手结印,但见其背后一个太极图慢慢变大,及至一尺为径大小方才停止。太乙殿青色太极图,本是阴阳黑白,只是太极图周身熠熠青光生辉,一派祥和之气。然此太极图却大为不一,太阴太阳少阴少阳之处为青金二色。乍看之下特别怪异。
无极见陶逸飞退了数步之后,又是一种奇异道术施展而出,心下不得不为其身怀高深道法而颇感吃惊。当下亦是不敢大意,亦是双手结印,但见其双手慢慢变作血红之色,继而鲜血慢慢于其胸前汇集,刹那之间,已是一个半人大小的血色骷髅。此骷髅面色凶恶,血煞之气极重,倒是照应了场中浓烈的煞气。直叫佛门众人不忍直视,口念佛号。
“这便是大骷髅血手印么?好久没见了?”镜无尘说道。
“想不到一个后生晚辈竟有此等高超道术,逼得这位判官使出了绝活。”萧韧说道。
“不过这位小兄弟的道术似乎也不寻常。彷佛道家之术,却又似佛门法术,真是叫人难以捉摸。”镜无尘说道。
聂韫葛锦二人只是眉头紧皱,看着场中二人,却不说话。
但见无极与陶逸飞几乎同时双手结印,直指对方。
陶逸飞身后太极图青金二光大盛,穿过陶逸飞身体,形成一道青金二色光柱,直奔无极而去。
无极胸前血色骷髅,口吐血色光柱,亦是直奔陶逸飞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