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初现,月已清明,直将清凉光辉倾泻而出,布满不久前那个还躁动不安的世界。
柳木青葱繁盛,枝条弯腰轻盈垂直而下,像是少女刚出浴时的满头青丝,又像是执着于根下土地,拼命的想伸出脚走两步似的,可任凭万般追求,终究是千年万年……除非树倒了,或是根烂了。而那时又有何意?风总是来了又走,走了又来,轻声细语,三两问候,却始终舍不得牵挂。
清风徐来,柳枝悠悠荡荡,枝头之下,白衣飘飘,她回过头看着眼前错愕的男子,轻声说道:“观潇公子面带失望之色,可是因为写信约你出来的不是你李师妹?”
潇奕目色微微一凉,道:“姑娘是何人?”
“这般良辰美景,可惜,可惜!”
“姑娘究竟是何人?”
“也罢,便送你个温柔冢,和你的李师妹白首不离!”
听得此话,潇奕一愣,忽闻一阵异香传来,顿时便觉得全身无力。正在此时,一道金光突现,直逼白衣女子而去。
那白衣女子便是九尾灵猫所幻化而成,本想借李慕雪之手将潇奕杀掉,但再次看见陶逸飞时,心中恩怨彷佛如阳光下的初雪,渐渐地融化了,可雪终究是雪,即便是融了,也需要时间慢慢回温,而此刻却依旧是冷的。
伴随金光而去的还有一道剑光,九尾灵猫微微低身向后轻轻一跃,躲过了那剑光与金光。她看着对面一人执剑目光如炬,盯着自己,另一人扶着面色漠然的潇奕。
“只是中了惊梦幽冥香,睡上一觉,醒来就好了。”本善看着刘瑾道。
刘瑾对本善点了点头,转过头看着对面的白衣女子问道:“你便是九尾灵猫?”
“正是。”那白衣女子面无表情的说道。她指了指潇奕接着说道:“今日前来只为他,与你二人无关。”
刘瑾正欲说话,但见白影一闪,还不待自己有所反应,一道金光呼啸而过,但见一个卍字图案竖于刘瑾面前,金光熠熠。
“多谢本善师兄!”刘瑾方才说完,却见那卍字图案前,一只娇嫩白皙的手,轻轻探出,随手一拍。刘瑾还不待细想,便是一掌迎上。就在那一掌挥出之时,那金色的卍字图案竟被打破。
但见本善,刘瑾,潇奕三人向后倒飞而出,摔在地上,本善,刘瑾二人更是口吐鲜血,一时之间竟站不起来。
“我说了是为他而来,二位好好休息一下吧。”那白衣女子随手一挥,本善,刘瑾二人便就此进入了梦乡。
“今日我便让你爹也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九尾灵猫慢慢走向仍然迷糊之状的潇奕,正欲一掌拍出。
“妖孽大胆!”突然之间一声怒喝传来,但见一道灰影闪过,一拳挥出。灵猫嘴角微微一笑,不是会心,而是诡异,她手掌轻轻一抖,回身便是一掌。拳掌相交,但见来人连退数步,方才稳住身形。
“我道是谁,原来是太乙殿德高望重的执法长老。有道是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当年的账,今日也该捋顺了。”说完,九尾灵猫看了看仍然昏睡不醒的潇奕。
“天魔解体大法!难怪刘瑾与本善二人连你一招也抵挡不住。”来人正是潇奕之父,潇宁。
天魔解体大法乃是万法归一之法门,集千年道行,自毁妖丹,于一夕之间,得数倍道法,然妖丹既已毁灭,只待时辰一到,便会灰飞烟灭。
“歪门邪道!”潇宁冷哼一声,一掌拍出,直指九尾灵猫,飞身而去。
“好一句歪门邪道,可还记得十七年前惨死在你剑下的九尾冤魂?”说完亦是迎身而上。
听得此话,但见潇宁目光徒然一冷,“呸,什么九尾灵猫,终究不过是妖怪而已。”
“却不知你活了这么些年,究竟是人还是妖?”
话音刚落,便见一道白光一道灰光闪现而出,一人一猫便斗了起来,潇宁道法本就高超,那九尾灵猫虽用了天魔解体大法,却也不是其对手,只是凭借着捉摸不透的身法,这才苦苦支撑到现在。它知道这身法初使对敌之时,或有奇效。然于潇宁这样道法道术高超之辈,怕是出不了几个回合,便能被其看清身法要诀之所在,至那时想必逃跑都是奢望了。忽然之间,但见九尾灵猫面色一沉,仗着身法优势,突的像前潇宁飞奔而去,挥手便是一掌拍出,潇宁见九尾灵猫这般袭来,心下一愣,“它明知道法不敌,为何还要这般硬碰硬?”说时迟,那时快,此刻已然来不及细细琢磨,潇宁亦是一掌挥出。只见那灵猫微微一笑,忽地收掌,一个转身,向潇宁右边飞过。而那潇宁见一掌落空,随即右掌横扫而出。而那灵猫似乎早有准备,微微侧身一掌拍出,随后借潇宁掌力,后退五丈之远,绕是如此,嘴角也是一丝鲜血微微流下。
“不好!”潇宁暗道一声。“若是胆敢伤害他分毫,今日必将你挫骨扬灰不可。”
九尾灵猫虽是被那一掌震伤,然借势后退,右手化爪,轻轻扣住潇奕的脖子。左手微微擦了擦嘴角的血,看着潇宁微微笑道:“粉身碎骨也好,魂飞魄散也罢,今日也叫你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
潇宁听得此话恼怒不已,方才与灵猫打斗之时,除了要窥探其身法,还要顾忌后面沉睡的三人,是以打斗之时,后守较多。终不想还是着了九尾灵猫的诡计。
“在你们人类眼中,妖无善恶,好坏无别,可你不知道,我们心中的情要远远高于你们人类,爱如此,恨亦如此!可惜天魔解体大法也不是你的对手,如若不然,倒是也不用他来偿命了。”九尾灵猫说完低头看了看昏睡不醒的潇奕,目光一冷,抬头看着潇宁冷声道:“你就继续活着,永远不要死才好!”但见其右手正欲使劲,却被凭空出现的一只手轻轻握住,九尾灵猫微微一愣,抬头看了看面前蹲着的人,刹那之间,却仿佛已是沧海桑田,而即便世事如何变迁,唯一不变的,便是那脸庞的温柔,手心里的温暖。
“放手吧!”陶逸飞收回握着白衣女子的手,看着对面的白衣女子轻声道。
九尾灵猫看着对面朝思暮想的人,又看了看对面的潇宁,温柔的面色慢慢变得冰冷。“放不下了!”说完右手刚欲使力,却见陶逸飞一掌拍向对面九尾灵猫,灵猫微微一愣,似乎不敢相信对面的人会打向自己,然掌风猛劲,却又不似假的,霎时之间,心下微怒之余,亦是不敢大意,收回右手一掌迎上。哪知陶逸飞虚晃一招,左手探出,双手变爪,抓住潇奕转身将其扔向潇宁。瞬息之间,九尾灵猫惊怒交加,那一掌亦是击在陶逸飞的背上。陶逸飞刚将人扔出去,直感背心一凉,胸口一热,一口鲜血喷出。
“长老带着潇师弟快些离开吧,这两位师兄睡上一觉便会好的。”
潇宁接住潇奕,点了点头,就此离去。九尾灵猫正欲追去,但见陶逸飞徒然转身,伸手一栏,说道:“这些年你去哪了?你可知道我找你找了好久。”
看着面前熟悉依旧的面容,想到自己命不久矣,而仇人方才又被其救走,心下一时之间,焦急万分,竟不知该如何回答眼前的人。“也罢,这仇终究是报不成的了,上天能让我在此时遇见他,已是莫大的福分,姐姐,对不起,不能为你报仇了。”九尾灵猫看着陶逸飞这样想道。她没有回答陶逸飞的话,只是怔怔的看着他道:“早知如此,不久之前便应该听青龙子的话,与你早些见面,也好过现在。”语气有些后悔,略带遗憾。
陶逸飞轻轻一叹,慢慢的走到那颗柳树旁,缓缓坐下,正欲说话,却又是一口鲜血喷出,霎时间,面色苍苍,彷佛一个行将就木的枯槁老人。他先是被李慕雪所伤,伤势本就极其严重,因心系九尾灵猫安危,全不顾自身伤势严重与否,强行施展高深步法。本在客栈之中打听未果,心急如焚,但看见刘瑾本善二人这般急急忙忙而出,再者说,太乙殿上下都是知道,刘瑾与潇奕总是一起的,极少分开,于是,陶逸飞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尾随其后,跟了过去,只是奈何受伤颇重,跟丢了。好在离得不远,后来听到了潇宁与九尾灵猫的打斗声,这才匆忙赶来,却又是中了一掌,这一掌虽是不重,却对一个重伤之人来说,也是雪上加霜。不过比起这一掌,救了潇奕,也算是值了。陶逸飞虽与自己这位结义大哥认识不久,但却深知一点,沈立文虽因其段师妹伤心,可令其最痛苦之事,便是其杀了人。所以即便是九尾灵猫再怎么恨自己也好,怪自己也罢,都要阻止,以免事情发展到回不了头的地步。先前是内心一直记挂九尾灵猫的安危,一直都处于神经紧绷的状态,而此刻终于见其说了话,内心一下得到释放,终于再也坚持不住。
九尾灵猫大惊失色,飞奔而去,眼中满是泪水,她伸手轻轻擦去陶逸飞嘴边的血水,急切道:“你没事吧?是不是方才我,我打了你一掌所致?”
陶逸飞笑着轻轻摆了摆头,反问道:“你没怪我阻你报仇吧?”
“我又怎会怪你?我只是怪我自己罢了。”
“那便好,不怪我就好,只怕以后我……”
“二哥!”一声惊呼,只见青龙子三人闪身而来,观其面色均是大惊失色。不待说话,三人即刻盘溪而坐,正欲为其运功疗伤。哪知陶逸飞伸手一拦,说道:“几位兄弟的好意心领了,只是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的很。不必浪费气力了。”说完竟晕了过去,众人一惊,虽知道他还未死去,可这般等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几人一阵黯然,而一旁的九尾灵猫先是苦笑一声,随即目光炯炯,她坚定不移的说道:“放心吧,我会救他的。”
沈立文,彭贾子目光一亮,均想到了许愿灵猫。青龙子苦笑一声,看着九尾灵猫道:“若是如此,岂不是又要重新开始修炼?”
九尾灵猫目光一暗,低低道:“也许这便是我们九尾灵猫一族的命吧!”也许说出来是这般简单,也许重新修炼要比一条命好一点。可是谁又能理解那如轮回般的诅咒的宿命又是何等的境地?孤独?无助?无耐……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将几人思绪拉了回来。
“是你啊,老和尚!”九尾灵猫转过头看着那个老和尚道。
“虽不是人类,却愿牺牲自我,成全他人,老衲佩服。”那老和尚双手合十道。
“若是换成其他人,可就难说了。”
“不难说,方才施主不是放走了潇师侄么?”
“你一直都在?”
“你与潇师兄斗法之时方才赶到。”
“你们出家人不是慈悲为怀的么,看到有人打架也不出手相救?”
“本是要出手的,只是看到了陶师侄赶来,也就放心了。只是你已使用天魔解体大法,若是救他,你就会死。”
青龙子等人一愣,均看向九尾灵猫。
“我想现如今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看他眼睁睁死在我的面前。”九尾灵猫伸出双手,轻抚陶逸飞的面容,柔声回道。
“你可知道你这九尾的含义么?”老和尚问道。
“我以前有个姐姐,在我第一次修炼到九尾之时,我便问她,若是帮人达成了愿望,便又变成一条尾巴,那岂不是吃力不讨好么?姐姐说,灵猫一族有个传说,若是那个人没有为自己许愿,而是许愿望我们得道成仙,那我们整个灵猫一族便可羽化成仙了,不再受这俗世之苦。那时听了姐姐这话,我高兴坏了,便要去人间游历,姐姐拗不过我,只得答应,不过定约三年,若是不成,便得回到族里去。记得十九年前的一个冬天,那一年,雪下的好大,整个世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那是约定里的最后一年,我都想要放弃了,可偏偏遇见了潇宁。他说我与姐姐迷惑世人,以此为由,便要杀我们。姐姐百般苦求,可最后即便我们立刻回灵猫一族,他也未曾松动分毫。我一气之下,便与他动起了手,可却哪里是他的对手。”
“后来我们二人被其重伤,姐姐利用灵猫一族秘术带我逃遁。哪知那潇宁穷追不舍,而那时我已经是奄奄一息,化为原形,姐姐为了救我,别无他法,只得将本命元丹给我服下,把我放在一个隐蔽之所,自己孤身一人,引开潇宁。而我却是被那时还只是一个小孩的陶逸飞所救,得他悉心照顾,至初春时节,我便已经痊愈,因心中记挂姐姐,我便出去寻找,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无奈之下只得回族,哪知我姐姐的本命符已是破碎不堪。至那时,我也不得不承认,姐姐已经死了。”
“我心中虽是愤怒不已,却也知晓,以我的道行,万万不是潇宁的敌手,只得苦练道法。几年之后,我便去太乙殿找他。哪知几年不见,他的道法更是精进非凡,虽是远观,却也知道不是对手,不得不暂且放手。哪知此时却让我遇见了陶逸飞,想不到他也在太乙殿修行。而那时他却已经不认识我了。我便暗中教其道法,一来为了报恩,二来也是为了摸清太乙殿道法道术,三是方便监视潇宁。可是没想到的是与他一起修炼,听他诉说心事,时间长了,我的心也在不知不觉间慢慢改变了。在我意识到时,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