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惊变背后
慕云舒走进房间，慕容弘正靠坐在床头小憩。
“可觉得好些了？”
慕容弘笑笑：“尚好，比晚宴时强多……嘶！”
一旁萧逸然悠悠地在慕容弘头上插着银针，凉凉地说：“要不是平日里打打铁身子壮实，这会儿怕是去见阎王了。”说着又一根银针扎下，那手法，连一旁的慕云舒看着都觉得疼。
“啊，轻点。”慕容弘哀嚎着：“不是让你去找小丁吗？”
“那种事情唤个人去就好了。”萧逸然依旧专注着扎针伟业：“爷爷说了，治不好你就要我提头去见他。”顿了顿，又扎了一根，“对于你这么个闹腾的主，你说我敢松懈吗？”
于是，丁远山进屋时，见到的就是萧逸然手持银针面目狰狞抓着慕容弘下针，一旁慕云舒掩面不忍直视的画面。
不得不说，萧逸然的医术还是不错的，十七根银针下去，慕容弘的脸上竟微微有了些许血色。既然人齐了，自然要开始商量正事了，慕云舒这才知道，丁远山还没来得急返回汴京，就因为这案子折了回来。
丁远山此时身着官服，面上有着与年龄不符的严肃，他从腰袋中取出一折书笺，递了过来。
慕容弘摇摇头：“我不看那些，我想你应该已经有了些总结才是。”
丁远山笑了笑，将书笺递给慕云舒，慕云舒接了过来，问：“那也就是说，凶手是谁已经有眉目了？”
丁远山点点头。
慕云舒暗暗攥紧了拳。
慕容弘叹了一口气：“你既然这样说，想必是有些证据了。”
“铸剑山庄里，绝刀断剑和魔弓，想必你们已经见识过了。”
慕云舒点点头。
“金刀门里，一开始我们只发现了类似蝉翼剑的伤痕，可是后来戚老大发现，门主蒋寻的身上，有一处伤痕像极了天魔针。”
“天魔针？”慕云舒皱了皱眉，似乎没有听说过。
“戚老大也无法确定，毕竟他也没见过天魔针的伤口。据说天魔针针眼极小，可是扎入体内后却能将劲道爆裂开来，是十分可怕的招数。戚老大估摸蒋寻的致命伤，是喉管内的爆裂，只是伤处在内，一时未为我们发觉，加上蒋寻身上刀剑伤十余处，喉间还被一剑刺穿，是以我们一开始并未觉得他喉间有血是异常。”
慕容弘沉默片刻，问：“那泰安镖局呢？”
“是魔蛛丝。”
慕容弘眉头一跳。
“据说当年使魔蛛丝的女魔头长于攻击人颈项之间，用蛛丝能割断脖子，伪造刀剑断头的伤痕，在泰安镖局内也是如此。齐老太爷的佩剑上有一圈一圈缠绕的割痕，像极了蛛丝缠绕划痕。”
慕容弘接过萧逸然递过的丸药，轻轻含在口中，没有说话。
丁远山抄起手：“你还有话说？”
慕容弘不语，慕云舒却接过话头：“江湖上，有没有与这些伤痕相似的其他武功？”
丁远山白了他一眼，说道：“和魔蛛丝痕迹相似的只有巫山神女峰神女门下天女丝，神女门下七玄女最近一直在巫山未曾离开。”他翻了翻手中信笺，接着说道：“据荆湖北路李总捕头来信，那几日房州、随州两知州携家眷上山祈福，可以做见证。”
“和天魔针劲道相似的，只有蓬莱海阁阁主诸葛乐老先生的蓬莱仙指，诸葛老先生孑然一身，一直在海阁世外桃源逍遥。据京东东路张总捕头回报，那几日，四仙翁中的琴叟、画叟都在海阁做客，另外还有洛阳武威镖局齐镖头带人护送一批南海珊瑚至海阁中，是老先生亲自验收的。”
“和魔弓劲道相似的，只有沧州军中兵马都监落日弓许都监，沧州熊捕头回报，许都监这几日均在军中，有军中出勤和众军官为证。”
“至于绝刀断剑，目前还不知能有什么武功与其相似。”
“而且，戚老大前几日已经北上，准备去阴山魔窟探查魔教教址废墟。”
看丁远山合上了书笺，，一旁认真听着的慕容弘咽下了药丸，说道：“戚神捕办案的确让人放心，只是孤身一人深入魔教教址，只怕太过冒险。”
“这你放心，戚老大不是第一回做这种事了，熟练得很。”丁远山瞥见一旁的慕云舒似乎欲言又止，于是转过头去问道：“慕兄弟有话要说？”
慕云舒点点头，问道：“如果真的是魔教，那为何要伪造伤痕让慕容兄入狱再下毒？从其他各处的袭击看来，袭击者下手狠毒，不留活口，且明显是有抢夺的目标。可是下毒之后，慕容家各处都加强了防备，这不是与他们的目的背道而驰么？”
丁远山面色一暗：“所以，慕兄弟的意思是……”
“就算魔教复出，只怕也有人暗中相助，甚至是在趁火打劫。”
“还有洛阳城外官道上那一次，如果真是魔教，怎么会一个高手也没有？”
慕容弘沉思了片刻，问道：“远山，那次的刺客，你可曾查出是什么人？”
“李蛟和李螭半个活口都没留下，你也知道那些刺客身上什么也没有。”
“李家兄弟有没有说些什么？”
“他们只是说偶然碰上了那些人，被人冲撞怒极就下了杀手。”
“倒是很像他们两人会做的事。”慕容弘笑笑，又吞下了一颗药丸，“可是无论那些杀手去的是他们的隐蔽之处还是接头之处，都应该是很偏僻隐秘的地方，他们无缘无故不应该会碰见的。”
慕云舒说道：“看来是有人故意引他二人去灭口。如果是这样，他二人口中一定可以套出什么。”
丁远山叹口气：“之前已经怀疑过二人，可是从二人口中，并不曾问出什么。”
慕云舒疑惑：“难道不是？”
丁远山苦笑：“我倒是宁肯怀疑，是这些杀手的头儿故意借刀灭口，因为那些杀手死在官道不远处。”
慕云舒接着说道：“那汴京城六月十九那次，可有查出什么？”
丁远山对慕容弘奇道：“你没和他说？”
慕容弘轻咳一声：“说了和没说有区别？”
“省他一问。”
慕容弘白了他一眼，对慕云舒说道：“什么也没查到。”
“武功招式也看不出来？”
慕容弘摇摇头：“袭击马车的刺客每人只出了一掌，很普通的一掌，也没有特别的内功。”
“也就是说，这一条线索也断了？”
“嗯。”
慕容弘问丁远山：“其实我倒是想知道，当年魔教是不是真的覆灭了？”
丁远山摇摇头：“当年的事情，实在太遥远了，你都尚年幼，我怎能知道？听说当年的武林盟主力排众议，放过了魔教中不会武功的老弱妇孺。当年究竟放过了多少人，放过他们之后他们去向何处，如何确保无人能继承魔教武功，这些都是问题，不过顾三哥已经去往华山求问华山掌门，秦四哥已经去往登州求问四仙翁和诸葛老先生，不日应就能有回信。这次我来，也想拜见老太爷和萧神医求问。”
慕容弘点点头：“这是自然，老太爷想必也很愿意告诉你，毕竟是涉及正道武林安危的大事。我曾听太爷说过，当年魔教的武功秘籍，是全部烧毁了的，刻在石壁上的秘籍也全部铲除了，现在想想，不知当时……”
慕云舒插话道：“慕容兄的意思是……”
“只怕当年负责销毁武功秘籍的人，也有必要好好查查了。”丁远山叹口气，“这下要查的人只怕多了不少了。”片刻之后，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丁远山又说道：“不过如果你能告诉我两件事，或许查找的人能少一些。”
“什么事？”
“第一，铸剑山庄那日除了遗失名剑外，是不是还遗失了另一件东西？”
“第二呢？”
“第二，泰安镖局遗失的洛水飞剑剑谱，与铸剑山庄，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慕容弘轻咳了一声。
“你放心，我来的时候院子里的人都遣出去了。”
慕容弘依旧不语。
慕云舒站起身来：“我回避一下。”
“不必。”慕容弘摇摇头：“你是如何猜到的？”
丁远山说道：“也并不是猜出来的，是家父曾今透露过些事情。”
慕容弘听了，点点头：“令尊与先父交好，知道这些也不奇怪。这些事情，原本我以为没有必要说出来，毕竟有些事情，传出去了不大好，你们既然想听，就坐过来些。”
丁远山和慕云舒坐进了些，洗耳恭听。萧逸然很自觉得走到了房间另一边的药架旁，自顾自忙了起来。
慕容弘轻声说道：“当日铸剑山庄一战，除了丢失凛影剑外，还遗失了飞星逐月剑谱的剑诀。而洛水飞剑剑谱，其实是飞星逐月剑谱的飞剑决。”
丁远山疑惑道：“可是听说，飞星逐月剑谱早已遗失。”
慕容弘叹了口气：“据慕容家现传的记载，飞星逐月分八诀，早在百年前就已遗失一部分，遗失的还是最重要的总决和内功诀，于是飞星逐月这门武功，慕容家就再也无人练成，百年来慕容家几次****，剩余的几部分，如今也只剩下了剑诀和飞剑诀而已。”
慕云舒继续问道：“那洛水飞剑……”
“无论是剑诀还是飞剑诀，记载的只是招式，并无心法。先父曾告诉我，齐老太爷在阅览过飞剑诀后，竟然能用他自己的内功心法与飞剑诀相融，于是先祖就将飞剑诀赠与了他。”慕云舒说着苦笑了一下：“如果这飞剑诀还在慕容家，只怕也只能尘封剑冢了。”
丁远山也叹了口气：“剩余的秘籍在何处，只怕你也不知道了。”
慕容弘摇了摇头：“其实我倒很好奇，蒋寻是找到的是哪一部分，究竟是如何找到的。”
慕云舒也叹了口气：“这只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一旁的萧逸然趁着三人沉默地片刻，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将银针一根根取下。
慕容弘皱着眉看着银针回到萧逸然手中，低声说道：“慕兄弟，明日还需你帮个忙。”
“但凭吩咐。”
慕容弘说道：“兄弟之间还说什么吩咐。”
“兄弟之间还谈什么帮忙，那都是应该的。”
丁远山在一旁纳罕：“你们两人什么时候结拜的，我怎么不知道？”
慕容弘微微一笑：“明日晨间，终南山清虚观的元虚道长带门下回终南山。我在终南山密林中，有两位避世的好友，这两位久不出江湖，与世隔绝，居所也几无人知，很安全。明日你带着雒儿晨间上车，随元虚道长一行去终南山。”顿了顿，接着说道：“羲和知路，他与你们同去。”
慕云舒有些担心：“你这边没问题吗？”
慕容弘点点头：“暂时应该没问题。”
丁远山接话说道：“这几天，洛阳城和汴京里都加强了戒备，白家的人也从应天府赶了过来。相信以两大武林世家的实力，魔教暂时应该不敢妄动。”
“白家？”
慕容弘淡淡说道：“家母慕容白氏。”
慕云舒了然。
一旁萧逸然凉凉说道：“时间不早了。”
慕容弘忙说道：“只有几句了。”说着回过头来，“明日车上还会有一人，希望你不要惊讶。”
慕云舒颔首。
待慕云舒从药庐出来时，夜已经深了。
莺儿带着那侍女在院外候着，见慕云舒出来，笑盈盈地举起灯笼引路。
花园里跟来的侍女依旧低着头跟在身后，或许就是方青箬？
慕云舒一路无话，回到了客房侧间。莺儿低头浅笑，留下那侍女，便关门退下。
借着油灯明亮的灯光，慕云舒看清了这女子，很普通的面貌，面色蜡黄，眉眼低垂，只有下颌隐隐有那日见过的轮廓，可是仔细看看，似乎有些不对。
“方姑娘，你戴着人皮面具？”
“公子好眼力。”方青箬莞尔一笑，只是唇角虽然上扬，眉眼却依旧低垂，面上看去仍有一半显得垂丧，真真正正的皮笑肉不笑。
慕云舒看着略略有些不适，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是说道：“方姑娘站了许久，想必累了，坐吧。”
方青箬瞧了出来，摇摇头笑道：“没关系，只是这面具做工略糙了，公子暂且忍耐些。”
慕云舒有些尴尬地：“我没有这个意思。”
方青箬笑道：“青箬想问公子，方才在药庐中，慕容公子都与公子说了何事。”
慕云舒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方青箬低头想了会儿，说道：“人说慕容家大公子心思缜密，如今看来名副其实。”笑了笑，方青箬接着说道：“清虚观向来潜心静修，与世无争，不涉足江湖纷争，且未曾参与剿灭魔教之役，这一路上，想必应当无人搅扰。“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听闻元虚道长仙风道骨，是当今圣上亲封的‘崇圣真人’，就算有人想搅扰，只怕也得掂量掂量。”说完仿若自言自语般喃喃道：“虽然，慕容家也已开府。”
慕云舒似乎没有注意到最后一句喃喃自语，只是说道：“这一路倒是很清静，只是小少爷受了惊吓，这几日全靠萧大夫的药才能宁神，这会儿离开，只怕路上神思不宁。”
方青箬抿嘴笑道：“此事不必公子操心，想必萧大夫自有方法。”说着福了福：“今日还请公子早些歇息，青箬会派人一路上暗中保护公子。”
“方姑娘没有其他话想说了？”
方青箬愣了片刻，又绽开笑容：“公子既然如此说，想必是有些要问的了。”
慕云舒点点头：“慕容府、铸剑山庄和畅园里，是不是都有你的人？”
“是。”
慕云舒深吸一口气，问道：“我父亲说过，我将来会有一个强敌，是不是慕容家的人？”
方青箬笑了：“公子为何如此问？”
“我觉得你对慕容家过于关注。”慕云舒没等方青箬反驳，自顾自说了下去：“这些日子以来，慕容兄帮我良多，而且他为人谦逊温和，连大相国寺的主持方丈都赞叹他是善人，他是好人，我不希望与他为敌。”
方青箬“噗嗤”一乐，说道：“公子对慕容公子连称呼都改变了，莫非已经结拜了？”
“难道结拜才能做兄弟？”
方青箬笑道：“青箬在武林中许多门派内都有线人，公子多虑了。”
慕云舒颔首不语。
方青箬接着说道：“公子或许不信，青箬就告诉公子一件事。让金刀门遭灭门之祸的飞星逐月剑谱，公子可知是哪一诀？”
“不知。”
“是逐月诀。”
“逐月诀？”
“飞星逐月共八诀，想必慕容公子已经告诉公子了。”
“是，可是慕容兄告诉我的只是剑诀、飞剑诀之类的。”
“逐月诀也不过是名字文雅些罢了。”方青箬笑道：“据回报，逐月诀应该是气剑诀。此诀是金刀门主蒋寻从黑虎寨夺来的。”
“黑虎寨？”慕云舒努力回忆自己是否听过这个名字。
“黑虎寨不过是黄河边一个匪寨而已，平日里打家劫舍，偶尔也做发丘摸金的勾当。据报四个月前，黑虎寨原本准备盗邙山汉帝墓，结果误盗了慕容祖坟，从中盗出了逐月诀和飞絮剑，后不知为何被蒋寻得知。十日前，蒋寻带人灭了寨子，抢走了剑诀和宝剑。”
“可是慕容兄说过，没有总决和内功诀，无法练习其他剑诀啊。”
“我的线人偷偷看过逐月诀，据他回报里面那只是引气方法及剑招身法。”方青箬一口气说下去：“剑诀上并未写明定要配合飞星逐月的心法修炼。不过飞星逐月毕竟在百余年前已经开始散佚，慕容公子有所不知也是情有可原。”
“既然方姑娘有这么多线人，可知道剩下的剑谱在何处？”
方青箬又笑了：“公子问这个，可是想探知魔教下一个目标？”
“是。”
方青箬摇了摇头：“青箬实在不知，如今仅凭武功断定是魔教所为略武断了些。当年武林公认魔教是彻底剿灭了的，连武功典籍都被毁灭殆尽，如今忽然出现并且连慕容家都难略锋芒，想来过于蹊跷。”
“若是魔教后人，此时只怕正是下一代长成之时。”
“公子所说确实属实，魔教已灭二十年，若真是魔教后代，此时也已该成年了。只是当年魔教虽有妇孺幸存，已被妥善安置于登州海边渔村，武林中不少门派还不时去探望救济，若是有人偷练绝学，这么多年很难不被人发现。况且此次戚神捕北上阴山，探查魔教遗址，一定会顺道去查探，若真是魔教后裔所为，不日就会有结果。”
慕云舒眉头紧锁，眼前真是扑朔迷离。
方青箬施礼说道：“公子此时，只要好好护送齐雒就好，齐大当家对公子有恩，公子对小少爷也应当涌泉相报。况且公子此刻代当家，先前击败玄真子前辈，此刻又有慕容家作为强助，成名之事，已不必急躁，大可顺其自然。去终南山一路上，青箬会想法跟随，若有消息，会随时禀报。”
“那就辛苦方姑娘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