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风,很不正经,吹来了一片乌压压的黑云,眼看着一场大雪就要
光临地面。花春缩了缩脖子,看了看前面的破庙,他觉得是那么的亲切。他想起在破庙遇见的那个死也不让自己救的怪异男人,居然成了自己命中的贵人,真是做梦都会笑醒。
他本是京师长安附近的人,那几年老天不眷顾,京师附近连着三年大旱,官府中人只顾自己花天酒地,哪管百姓死活。那一年他们一家吃完最后一点粮食,他父母带着他兄妹几个去长安城讨生活。他第一次到大城市,一时好奇,东瞧瞧西看看,等他回过头才发现他父母和几个弟弟妹妹不见了。在长安城里讨生活的人太多了,人们自顾尚且不暇,哪管得了别人。
那时候他才七八岁,流浪在长安城的大街小巷,希望能找到他的父母。他吃残羹抢狗食,有一回为了饭店一个客人吃剩下的半个馒头,他跟一个比他大的小孩打起架来,他没吃饭个子又小,哪里是人家的对手,围观的大人只是起哄,没有一个劝架的,眼看着他被打的奄奄一息,人群一哄而散。他躺在地上,看着那个孩子拿着那半个馒头得意洋洋的走了,他的泪水打湿了双眼,他想他的父母,他恨自己贪玩,如果他的父母现在在他身边,他哪里会受这样的委屈。
他在长安城待了半个月,感觉自己走遍了长安城,他看到长安城到处都是找活干的人,就是没有找到他父母。那一天他听几个大人闲聊,说什么长安是都城,还不如东都洛阳繁华,洛阳哪里有这么多流民。他听在耳里记在心里,他要去洛阳,他想父母是大人,在长安城没有找到他们,他们一定也是去洛阳了。
他打听了去洛阳城的方向,东要一口吃的西要一口吃的,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居然挨到了洛阳,他当然不知道自己的运气有多好。
那一日,他讨些吃的回到洛阳城郊的一个破庙,那个破庙一直是他一个人在那住,没想到那天居然有了客人。那是一个非常奇怪的男人,他披头散发,双眼发红,像野兽一样,正在把自己绑起来。他问那男人在干嘛?那男人瞪着发红的双眼看着他,好像要吃了他,把他吓坏了。
他离开破庙,等到天黑再回去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睡着了,那个住在他地盘的男人头上起了一个大包,脸上身上到处都是伤口,衣服也烂了,跟他这个叫花子强不了多少,地上流了好多血,他身上的血已经凝固了,就像一个血人。破庙里的东西乱七八糟的,到处都是烂掉的东西,他知道这都是地上躺着这个男人的杰作。
那个男人在半夜猛然醒来,嘶嘶嚎叫,花春能感觉到那个男人的痛苦,不知道他到底经历过什么。那个男人折腾了半宿,也没有挣开他自己绑的绳索,可能是累了,也许是失血过多,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停止了嚎叫,喘着粗气,泪水从眼角滚滚落下。
花春把讨来的残羹挑了些好的放到那个男人身边,他离开破庙,他告诉自己要努力乞讨,他现在不是一个人生活,他有伴了。花春运气不错,居然遇到几个心情好的公子哥逗他玩,让他学动物叫,他逗的那几个公子哥哈哈大笑,那几个公子哥给他买了一些他见都没见过的东西,他知道那是好吃的东西,虽然叫不出来名字。
花春舍不得吃那些东西,他想带回去和待在破庙里的那个男人一起吃。他赶回破庙,那个男人还在那躺着,不知道是死是活,放在他身边的吃的还在那动都没动。他跑到那个男人身边,那个男人闭着的双眼还有泪珠滴下,他突然感觉心里有些难受。
那个男人在破庙不吃不喝四天了,花春也没有心思出门乞讨了。那一天他在破庙附近玩,看见从远处过来一个男人,三十岁左右,个子不算高,长的很不是很好看,但是也不丑,他再看一眼,感觉那男人居然有说不尽的洒脱,他深有好感,心里居然有些崇拜。那男人带着一个小女孩,那女孩大概有五六岁,扎着两个小辫子,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黑白分明的眼珠转了几转,花春居然感觉到有些害怕。
花春躲在破庙附近,感觉到那个从远处过来的男人有意无意的往他身边看了看,他吓了一跳。那个小女孩牵着那个男人的手进了破庙,看到了躺在破庙里的人有些意外。花春看着那个远处过来的男人把在破庙躺着的男人扶了起来,然后累的满头大汗,就算躲在远处的花春也感觉到那个躺在地上的人身体有了变化。
花春看着那个远来的男人擦了擦汗,牵着小女孩的手扬长而去。他来到破庙,看到破庙那个男人怨恨的看着远方,恨恨的道“刘承祖,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他感觉身体发冷。
花春看着趴在地上的男人坐了起来,旁若无人的吃起放了两天的残羹,打坐了一会,睁开眼睛,看了看花春,问道“你可敢跟我走?”花春看着眼前的男人,好像变了一个人,破破烂烂满身血迹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更增加了一些野性。花春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再差还能差到哪去。
花春跟着那个男人进了洛阳城,来到一个非常气派的大院里,他感觉自己的眼睛已经不够看了,他实在想象不到天下居然有这样的地方,他们村子里首富的深宅大院跟这里比起来简直就得用残破不堪来形容。
花春认识几个字,他知道这里是杨府,他也知道带他进杨府的人叫刘常,是杨府的一个幕僚。他在杨府住了下来,跟着杨府的下人干活,有时间就在杨家学堂学学文化在演武堂学学武功,倒也过的惬意。
时间一晃十年过去了,昔日那个脏兮兮的小叫花也变成了一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随着刘常在杨府的地位越来越高,花春感觉自己也是水涨船高有了身份。杨府的当家人杨重好多年都没有露面了,听说当年二爷杨炎和侄女杨倩儿之死对他打击很大,现在很少理政事了,一切都交给刘常打理。
那一天,刘常给花春一包东西让他出门办一件事。花春十年没有出远门了,看着桌子上基本要跑遍整个中原的一包请柬,脸都绿了,低声道“义父,可不可以让别人去,我在府上伺候您老人家。”
刘常心平气和的道“春儿,你说什么呢?我没听见,你再说一遍。”花春却听的心惊肉跳,谄笑道“义父,孩儿说为义父办事,就算肝脑涂地也是高兴的。”刘常道“没有那么严重,只要你好好办事,有你的好处。”
花春想到这里,心里有些暖意,义父对他虽然不冷不热,有时候还冷嘲热讽,但是随着他的年纪越来越大,在破庙发生事情看的越透彻。他的义父有一个仇人,那个仇人让他义父很痛苦,他从来没有见过义父笑过,肯定也是拜那人所赐。
大雪纷飞,三月桃花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相当壮观。花春进了破庙,破庙经过了十年还是老样子,跟他走之前一模一样。庙里供奉着的人已经破烂不堪,花春认不出是谁,他抱拳拱了拱手,暗道自己的命在破庙里改变,若是以后有所作为一定重修破庙,以为报答。
花春摸了摸身上的数百两文银,心里乐开了花,长这么大第一次拥有这么多钱,这只是个开始,他花春会出人头地,会有更多的钱,会有很多的女人帮他花钱。他回头看见放在破凳子上的包袱,叹了口气,如一盆冷水浇下,心里凉透了,他翻了翻越翻越烦,感觉自己身上带那几百两文银已经暖不热了。
花春画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拿起一块石头,看老天让他先去哪个方向送请柬。看着石子滚向北方,花春翻来起包袱洛阳以北河间伏虎寨,冀州高氏兄弟,青州散家堡,花春觉得心里苦,想倾诉,可是了一个听众。
三月天,雪下的快化的也不慢。花春狠狠心买了一匹马,心道若是等我跑遍中原回来,估计胡子都白了,还是早点办完事早点回来划算。
花春晓行夜宿,这一日到了河间,他打听到伏虎寨的去处,刚接近山门,一声断喝“哪里来的小子敢闯我伏虎寨,命还要不要了,你敢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开始放箭,管教你有来无回。”花春吓的魂飞魄散,高声道“这位兄弟,不要放箭,我没有闯贵寨,我是从洛阳杨府来,给贵寨送请柬的。”那人喝道“洛阳杨府,没有听说过,请柬放下,你走吧!”
花春放下请柬,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伏虎寨,他看着伏虎寨出来一个人把请柬拿走了,他不知道这算不算完成义父交代的任务,他义父也没说要交到谁手里,不过看样子自己也是没有本事让伏虎寨寨主出来拜见了。
花春离开河间,来到冀州,冀州高家的人客客气气的把他迎了进去,管了几顿饭,也没提回信或者答复,他开始恨自己了,出门办这件事的时候怎么就没问清楚义父要自己做什么事,这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反正自己也见不到高氏兄弟,来来回回都是管家安排,管家把事情做的滴水不漏。花春在冀州高家待了几天,想想也算完成义父的任务,他实在待不下去了,告别了高家,赶往青州。
出了洛阳已经几个月了,花春一直在路上奔波,这一日到了青州散家堡,花春说明了来意,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接过请柬进了散家堡。
花春想散家堡这么大,招待自己肯定要比高家招待的更好,他从上午等到下午,肚子饿的咕咕叫,望眼欲穿的时候看到那管事的走了出来。花春喜出望外,满脸笑容的迎了上来,那管事的笑道“这位小哥好面善,我们在哪里见过?”
花春心里要骂娘了,戏谑道“我是你亲戚,当然看着面善了。”那管事的道“我哪有你这种没有用的亲戚,想装我的亲戚,你还嫩点。”说着越走越远。花春小声骂道“龟孙子才是你的亲戚…”
话没说完只听身后一声轻微的响声,然后花春感觉双腿一麻,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只听那管事的声音传来,“年轻人。口上积德,祸从口出,慎之慎之!”
花春看着打中自己双腿的石子,回头看了看身边那道墙,难以置信的看着那管事的背影,这手暗器如果要自己小命,那不是跟玩一样。花春摸了摸头上的冷汗,这冀州是待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