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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4:怜惜,要句准话晨风轻拂,黑泽本打算进屋再看看云鸿珂,却在听到那不时传出的呜呜声,和一声又一声饱含惊恐与无助的姐姐时,终没有推门而入。
“小家伙这几日怕是离不开她了。”
宫衍闻言,没有看他,微启唇:“我清楚。”黑泽没再言语,朝他点点头,以示告辞,而后往院门口行去。
衣袍荡漾,墨发轻扬,宫衍静立于廊檐下,一动不动。仿若在想着什么,又似是什么都没想,挺拔的身形就像尊雕像,矗立在那里。
“咯吱”一声,门从里面打开,他却依然默默地立于原地,好似没未听到声响。
云轻舞浅淡沙哑的嗓音自唇齿间溢出:“小珂的情绪很不稳定,我只怕要留在宫外陪他几日。”
“……”宫衍一怔,转瞬看向他:“好。”
“你不用多做什么。”两人并肩而立,云轻舞唇角动了动,道:“不出数日,他会死得很惨。”她口中的他,宫衍未加多想,便知道是指哪个,于是,他颔首轻应:“好。”他的眸光锁在
她俊秀绝伦的侧颜上,一刻都舍不得挪开:“别生我气。”
云轻舞低“嗯”一声。
“我没有不信你。”若果没生气,为何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宫衍心里发苦。
“对不起……”云轻舞沉默良久,道:“是我太担心小珂的安危,才冲着你乱发脾气。”说着,她的眸光终于落在宫衍身上,注视着他略带些疲倦的俊颜:“一宿没睡,快些回宫去歇息。”
接收到她眼里的关心,宫衍伸臂,一把带她入怀:“不要对我说对不起,是我不好,没有在第一时间陪你前往淳王府救小珂。”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他自责道。
云轻舞乖觉地依偎在他怀里,头贴着他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轻语:“你只是不想我被麻烦缠上,我理解。”她的声音无波无澜,听起来很是善解人意,可宫衍就是觉得心里好一阵发紧,觉得媳妇儿或多或少还是在埋怨他,但心中清楚是怎么回事,嘴上却不能再多说一语。
因为那样,只会让她觉得他在掩饰,觉得他在包庇淳王。
想了想,他道:“我会找出绝门的据点。”
“你别插手。”退出他的怀抱,云轻舞与他目光相接,眼神坚定而执着:“我要亲手了结他们。”
宫衍轻抚着她脑后的发丝,眸中疼惜好不遮掩:“好。”明面上他可以不插手,暗里他要帮她,帮她铲除绝门,找出雪无痕。
“我进去陪小珂。”说着,云轻舞转身返回屋。
目光凝注在那紧闭的房门上,宫衍薄唇紧抿,良久,提步走下台阶,朝院门口径直行去。
用了点膳食,又叮嘱丘宝和星儿两句,云轻舞端起厨房刚送过来的米粥,坐到牀边,一小勺一小勺地喂云鸿珂。
“姐姐不要丢下小珂……”
云鸿珂吃了多一半米粥,便摇头,表示自己饱了,云轻舞想要他多吃两口,却被其拒绝,扯着衣袖,满眼依赖地看着她,生怕她离开。
“吃完这碗米粥,姐姐就答应你。”
云轻舞眉梢微微上挑,嘴角噙笑,舀起米粥就往他嘴里送。
“说话算话。”云鸿珂长睫微颤,晶亮澄澈的眸子,定定地注视着她,好从她的表情中看出她有无哄骗自己。
“姐姐绝对说话算话。”云轻舞笑着道。
云鸿珂张开嘴,咽下米粥:“一步都不离开。”
云轻舞神色柔和,低应:“嗯,听你的。”约莫过去小半刻钟,碗底见空,她将碗放到一旁的桌上,想着要说些什么逗趣,免得云鸿珂多想,却不料,小家伙扯住她的袍袖:“姐姐……睡……和小珂一起睡……”
如小鹿般纯净的眼神里夹带着明显的不安。
“好。”
云轻舞点头。
他笑了,澄澈如黑玛瑙般的眸中,染上了笑意。
“姐姐……”
云鸿珂紧抱着她的胳膊,轻声唤道。
“嗯?”云轻舞垂眸看着他径直的脸儿,笑容柔和而温暖。
“姐姐……”
“嗯?”
“不要生我的气。”他眼里写满渴盼,保证道:“小珂以后再也不去松梅苑。”云轻舞轻抚着他的脸儿,嘴角漾出如阳般的暖笑:“小珂很乖,姐姐没有生你的气。”微顿片刻,她续道:“从今往后小珂就住在侯府,这里才是咱们真正的家。”
云鸿珂喃喃:“家?咱们的家?”
“对,这里是咱们的家,在这个家里,没有人会伤害小珂,在这个家里,有爹爹、有姐姐,有丘宝和星儿,还有好多好多人,大家都喜欢小珂,所以不要再想那些不好的事,答应姐姐好不好?”
云轻舞眸色认真,神色温和,语声尤为轻柔。
“嗯,小珂不想……不想那些不好的事……”
两人说着说着,云鸿珂不知不觉阖上眼睛,进入睡眠。然,只要云轻舞发出轻微的动静,他立时立刻会警醒,随之将她的胳膊搂得愈发紧。就这样,姐弟二人一觉睡到夜幕垂下。耳边的呼吸声轻而匀称,云轻舞抬手隔空点了云鸿珂的睡.穴,方起身下牀。
“小珂,一切都会过去的。”
掖好被角,她走至窗前。
冬日的夜寒气逼人,淡淡的月华倾泻一地,如清凉的水沁润着世间万物。
窗户只开了小半扇,她负手而立,对空轻唤:“风。”不待她音落,一抹高大的身影就豁然现于窗外:“主子,属下在。”
“动用灵鹫门的所有力量,一日内找出绝门据点所在,一并查处血幻宫宫主的行踪。”
幽冷的眸光凝向漫漫月色,云轻舞声音无波,却不容置喙,吩咐道。
“是。”
风揖手领命,随之身形一闪,不见踪影。
清晨,云鸿珂睁开眼,没看到云轻舞的身影,顿时惊慌地不停喊姐姐,声音里的无助,让人好不心生疼惜。
“姐姐在呢,在呢!”云轻舞端着托盘,推开门,急忙进屋:“想着你这两日都没好好吃东西,姐姐亲自到厨房给你做了些吃食。”
云鸿珂怔愣半晌,眼里的无助和惊慌才逐渐散去。
“吃。”他嘴里挤出一字。
“洗漱后,姐姐再喂你用饭菜。”
招呼两个小丫头进屋,伺候云鸿珂洗漱好,云轻舞将托盘端到牀边,唇角噙笑道:“快看看这几样菜色,喜欢吗?”云鸿珂往盘中看了眼,乖觉地点点小脑袋:“只要是姐姐做的都好吃。”
云轻舞心中一酸,伸出食指轻戳戳他的额头,笑容亲切道:“嘴巴真甜,都会哄姐姐开心了!”惹人疼爱的小家伙,从未吃过她做的饭菜,却懂事地说出那么一句熨帖之语,如此聪明乖觉的孩子,让她怎能不心生怜爱?
云鸿珂笑容腼腆:“姐姐,我自己吃。”伸出手,他欲拿起筷子,被云轻舞闻言阻止:“你胳膊上有伤,过两日再自己用饭菜。”伴音起,她不由自主想到云鸿珂身上的那斑斑伤痕,眼角又禁不住湿润起来。
似是猜到她心中所想,云鸿珂懂事地道:“姐姐不伤心,小珂身上不疼。”闻他之言,云轻舞的心微微扯痛了下。
别过脸,逼退眸底的湿意,她换上柔和而温暖的笑容,道:“姐姐没有伤心,姐姐只是被我们家小珂的坚强感动了。”语落,她喂云鸿珂吃口菜,等他咀嚼咽下,又喂其一口米粥。“姐姐也吃。”云鸿珂忽然道。
“乖,姐姐在饭厅已用过膳食。”
云轻舞回他一句。
昨晚在淳王府发生的事,并未传开,但文帝被淳王的恶行气得怒不可遏已,然,考虑到这算得上是皇家丑闻,且事情一旦曝光,有损云鸿珂和工部侍郎府的嫡小公子,以及另外几名被淳王虐死的男童的名声,文帝不得不忍下满腔怒火,着宫衍将妥善处理,又在今个早朝后,留下工部侍郎到宣露殿叙话,说会给其一个交代。
对此,工部侍郎没有异议,不,准确些说,他作为臣子,不敢有异议。
午后的阳光暖意融融,云老太师在孟氏屋里用罢午膳,就起身去了前院书房。自打昨日知晓自己心爱的女人不是病死,而是极有可能被嫡妻下毒致死,他的心就被满满的愧疚填满,同时,他甚是恼怒孟氏,却因夫妻多年,没和其撕破脸,只是没再与这位明媒正娶,身份高贵的发妻多说一语。
孟氏见他冷脸相对,心中自是气愤,可一想到曾经做过的事,又不敢向往日一样闹脾性。
“主子,老爷这是怎么了?”
吕嬷嬷捧上一杯热茶递到孟氏手上,垂眸琢磨片刻,抬眼问道。
“他都知道了。”孟氏脸色阴沉,嘴里挤出一句。
“……”吕嬷嬷不解。
孟氏置于膝上的手攥紧,近乎咬牙切齿道:“昨个在那贱.种府上,我一时不察,着了云轻狂那个野小子的道,被老爷看出那贱.人的死与我有关。”吕嬷嬷当即怔住:“那位云公子是如何知道当年之事?”话一出口,她脸色骤然生变:“是三爷说与那位云公子的,也就是说三爷早已对他姨娘的死生疑。”
“他知道的多着呢!”孟氏眼神阴冷,语气森然道:“中毒,禁术,这些他都知道。前去边关之前,他过来与我丢下的那些话,摆明是在与我摊牌。”
吕嬷嬷思索片刻,道:“三爷只是猜测,主子大可不必担心当年之事败露。”
“败露又能如何?我还就不信他能拿我怎样。”孟氏冷哼一声,将吕嬷嬷之言全然没当回事。
“主子……”吕嬷嬷看她一眼,小心翼翼道:“三爷是皇上的寵臣,九小姐又是太子.妃,加上那位云公子在民间的名望,一旦三爷掌握了那些事的证据,皇上到时……”没等她把话说完,就被孟氏截断:“证据?你觉得他能拿到什么证据?”经手之人皆已被她处置了,现如今除过他们主仆两人,就剩下无痕知道,而他是她的同门师弟,万不会将那些事说出,毕竟他也牵扯其中,再者,血幻宫被云轻狂所灭,无痕恨那野小子都来不及,怎可能指证她是谋后主使者。
“是老奴多虑了。”吕嬷嬷垂眸,恭谨道。
孟氏却又道:“我呕的是,再怎么说,我和老爷夫妻多年,却抵不过那贱.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他恨我恼我,但又顾及子大爷、四爷,还有皇后他们的脸面,不与我将事情挑明,反用冷脸来膈应我。”
吕嬷嬷宽慰:“主子放心,老爷是明白人,不会因为一个女人,就真的和主子离心。”
“不会么?”孟氏唇角牵起一丝冷笑:“我其实一直都知道,他心里最爱的女人只有那个贱.人,而我,只是他的嫡妻,只是他仕途上高升的踏脚石。”
言语到这,她眼里骤然间聚满恨意:“那践人母子害得我多年郁结在心,没成想,突然出来的野小子,又连番在府里生事,害得四儿一房死的死、疯的疯,最为过分的是,就在昨日,那野小子竟然当着我的面,丝毫情面都不留,重伤我的乖孙儿,这口气堵得我喘气都难受。”
“珂少爷失踪真与戬少爷有关?”吕嬷嬷问。
孟氏瞥她一眼:“戬儿是被人逼.迫,不得已之下才为之。”
吕嬷嬷没有出声,孟氏叹口气,又道:“四爷让我很失望,就因为没了仕途,便每日醉于脂粉香中,连戬儿出事都不过问,这样做只会让戬儿对他这个父亲愈发寒心。”
“老夫人,宁王殿下到咱们府上拜访来了。”门外传来丫头禀报声。
孟氏一怔,转瞬道:“知道了。”吕嬷嬷见她没有起身,禁不住问:“主子不打算见见宁王殿下?”
“宁王要是有心,自会过来看望我这外祖母,再说了,他这会子到府上来,多半是有事和老爷、大爷他们相商,我一妇道人家在场不合适。”嘴上虽是这么说,实则孟氏很想去前院看看,顺便与她的乖外孙说两句话。
她可没忘那日在丽宛殿中发生的不快。
然,有些事有些话心里想想可以,没到时间说出来,会适得其反,因此,她得等,等到储君之位易主,等到宁王成为太子那日,再与其好好说叨一番。
宫澈到太师府,没有见云汉文几兄弟,直接就往前院而行。
“我跟着你妥当吗?”白子归走在他身侧,静默良久,浅声问道。宫澈脚步微顿,转向他露出抹轻淡的笑容:“临出府前是你提出要与我一起的,该不会这会儿忘了不成?”
“没忘。”
白子归微怔,继而摇摇头。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觉得待在这人身边才会心安,但,让他想不通的是,住进宁王府,在身旁之人身边已待了数日,他的记忆并没有增加。
“走吧,咱们要见的是我外祖父,你是我的朋友,在你面前我没有秘密。”宫澈温声道。
白子归颔首,与他继续前行。
云老太师本在书房静坐,听到下人禀报宁王到访,立时起身步出书案,往书房门口走。宫澈一看到他,笑着行礼:“澈儿见过外祖父。”“使不得,使不得!”云老太师诚惶诚恐地边摆手边道。
宫澈笑道:“没什么使不得的,您是澈儿的外祖父,又是当朝的老太师,受澈儿一礼不为过。”白子归在他身旁站着,见云老太师的目光看过来,礼貌地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熟料,云老太师一看到他,神色蓦地生变。
“外祖父,这位是我的好友,姓白,名子归。”宫澈似是没留意到云老太师的异样,出言向他介绍白子归,而后又对白子归介绍道:“子归,这就是我的外祖父,曾任当朝太师。”
云老太师到底身居高位多年,听到宫澈的介绍,脸上表情很快恢复常态,礼貌地与白子归道:“白公子相貌堂堂,真是一表人才。”对于他的称赞,白子归神色淡淡,没做出多大反应。云老太师也不觉得尴尬,宫澈却干咳了两声,替白子归解释道:“子归不喜言语,还望外祖父见谅。”
“没事没事,走,到书房坐。”云老太师表情到位,摇摇头,请两人进书房叙话。是他么?容貌一模一样,名姓也一样,若真的是他,为何眼神是陌生的?
云老太师心绪起伏,如浪涛翻涌。
先是出现个凤瑾,与多年前已死的铭亲王府世子相貌无二,此刻,在他眼前又出现一位故人,一位突然失踪,多年不见的故人,不,他尚不能肯定这叫白子归的就是他的故人,毕竟多年过去,那位故人假若还在世的话,不可能还如此年轻。
也不对,同名同姓,容貌相同,除过眼神有那么些陌生,这个白子归和他那位故人简直就是同一个人。
凤瑾……
白子归……
这两个人相继出现,难道……难道与当年之事有关?
“外祖父,太子已和我撕破脸了。”
宫澈在椅上落座,看向云老太师开门见山道。
“你们……”云老太师敛起思绪,与他四目相接,一脸凝重:“太子与你应该比亲兄弟还要亲。”都是他的外孙,都同样优秀,但在他看来,太子来日坐上高位,那是名正言顺,如若储君之位中途易主,于国于民都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会兄弟阋墙,乃至兵戎相见。
“可我也是父皇的皇儿,也有自己的梦想。”宫澈俊逸的脸上,表情肃穆,与平日里的温润如玉完全不搭边。
云老太师沉声道:“太子行事端正,易储并非易事。”
“那我就逼着他犯错,制造事端让他犯错。”宫澈一字一句道。
云老太师神色复杂,叹道:“你这又是何必呢?以你们之间的关系,太子来日为君,你做一代贤王不好么?”
“堤坝崩塌,疫病,还有前一段时间传播开的流言,太子怀疑都与我有关,且有出言警告我,外祖父,你觉得这样的情况下,太子还能真心待我,我还能成为你所说的一代贤王么?”宫澈今日的目的,就是要从云老太师这得到一句准话。
而云老太师也知道他想要什么。
无非是他的支持。毕竟身居朝堂多年,又是当今皇上的恩师,他的门生不可谓不多,有了他的支持,他的那些门生自然就站在了宁王这边。可是,他真不想做这个选择,不想参与皇子夺储之争中。
久不见他启口,宫澈又道:“外祖母和大舅父已站在我这边,外祖父,你还要继续考虑吗?”他的声音听似轻轻浅浅,却淡漠得很,不带丝毫感情。
云老太师凝向他,问:“你这是在逼外祖父?”
“我已没有退路,很需要外祖父的支持。”宫澈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堤坝崩塌,疫病,诋毁太子的流言都是你所为?”
“外祖父觉得呢?”
“你如果继续用那些拙劣的手段对付太子,我劝你还是尽早收心为好。”
宫澈勾起嘴角,似笑非笑道:“欲成大事,手段拙劣点没什么不可以。”
“……我需要好好想想,你先回去吧!”音落,云老太师敛目,不再言语。
“那澈儿就不在这叨扰外祖父了,不过,外祖父的答案还是莫让澈儿失望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