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修真小说 > 长离序 > 第34章 旧忆昨夜
    十多年前,盛夏,娇俏少女正韶华,醉了遍山夏花。

    于这最好的年华,浅夜遇上了独孤无双。

    除非有任务在身,独孤无双不可能下昆仑山。

    但昆仑却无规定,任务完成后,可以在外逗留多久。

    于是独孤无双巧妙地利用了这个空子,在外面多停留了几天。

    他本是不拘的性格,就连昆仑掌门破尘,有时都不得不随他去。

    在御剑经过一片油菜花田时,独孤无双收剑飘下。

    这景色,是在昆仑山从不会见到的灿烂金黄。

    风中,尽是浓重的油菜花香,独孤无双解剑随意坐下,醉了。

    忽觉一阵疲惫,独孤无双仰头便躺倒下来,闭上了双眼。

    日光直射在脸上,痒痒的,倒更显得无比惬意。

    “在昆仑,是享受不到这美景呦”独孤无双不由笑出声来。

    虽说是闭着眼睛,却也能感到眼前忽的一暗,乃是一物遮住了光线。

    不是妖怪的气息,是人,而且是个妙龄女子。

    独孤无双既知无甚危险,便也懒得睁开眼睛,这悠闲,能赚得一刻便是一刻。

    “喂,不知道我来了么”浅夜头一次看到如此怪人,身边有人接近,却无一丝防备之心。

    “早知道你来了,挡了这日光,能感觉得出来。”

    “一看你的装扮就知道你是昆仑的人,你可知道此处是何地竟在此仰头睡大觉”

    “是何地”独孤无双慵懒地答道。

    “此处乃追魂宗辖地,我乃追魂宗浅夜,现在便杀了你这正道小贼”

    “呵,竟是如此有趣的丫头,我没问你,你倒先自报家门了,我也不让你做赔本买卖,本小贼乃昆仑独孤无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别再挡着这日光了,往边儿上略移尊步可好”

    浅夜无奈一笑,便轻移了步子,那日光便复又照在了独孤无双脸上,而后便看见了独孤无双一脸的满足。

    浅夜虽然觉得此人有些怪,但却不像坏人,便轻坐其身旁:“你真不怕我杀了你正魔互斗可是不需半点理由。”

    浅夜正坐在上风向,丝丝幽香由浅夜身上散发出来,随风传入了独孤无双鼻中:“你无半分杀气况且,你根本打不过我,我有何可怕”

    “你”浅夜一声娇嗔。

    却见独孤无双浅浅笑了起来:“美人香,可比这花香好闻多了”

    “满口乱语”浅夜口中虽如此说,心里却气不起来,因为她可以感觉得出,独孤无双话语里既无冒犯之意,又无恶意,反倒像是在夸自己。

    “之前听说昆仑弟子皆不得近女色,你这样算是坏了门规吧”

    “分明是我先在此躺着,你靠近过来,算不得坏规矩,而且从始至终我都没看你一眼,哪里来的什么女色”

    “那我便让你睁眼”说着,浅夜拔出了剑,直朝独孤无双砍去。

    只觉一道剑光晃了下眼,独孤无双下意识拿剑来挡,终于还是睁开了眼:“你这丫头,倒还真敢砍啊”

    “这不是睁开眼看到我了么还敢说自己不近女色么”浅夜得意笑了起来。

    独孤无双便也跟着笑了,心想道:“竟有如此有趣的女子。”

    其实独孤无双本不必拿剑去挡浅夜那一剑,因为那剑招无一丝杀气,摆明是在吓唬自己,但独孤无双从未遇到过如此有趣的女子,便好奇去睁眼瞧上一瞧。

    只是这一瞧,便再也放不下。

    之后的两年间,无论独孤无双去哪里执行任务,浅夜都会陪着。这一对眷侣,当真羡煞了不少人。

    但两人却从未收到过任何祝福,正魔结合,不容于世。

    独孤无双更是不敢将此事告知破尘,若破尘知晓此事,非得气死不可。

    浅夜不在乎名分,能陪在独孤无双身边,她已无其它奢求,就在这期间,浅夜为了追随独孤无双,主动脱离了追魂宗。

    当时云倚星对这个师姐十分不理解,却也未加阻拦。

    其实浅夜的年纪是小于云倚星的,只因浅夜资质较好,上任追魂宗宗主便破例提浅夜为云倚星的师姐,本希望她可以辅佐云倚星将追魂宗发展更加壮大,怎奈浅夜竟为了一个男人连追魂宗都不要了,果真是世事难料,人算不如天算。

    又一次独孤无双执行任务时,遇到了麻烦,费了几多波折才总算完成了任务,只是,浅夜为了救独孤无双受了重伤,性命危在旦夕。

    浅夜无颜再回追魂宗,独孤无双心一横,决定带浅夜回昆仑疗伤。

    “独孤无双,你好大的胆竟将这妖女带回昆仑”破尘御剑迎上朝此处飞来的独孤无双,挡住了独孤无双的去路。

    浅夜闭着眼睛依偎在独孤无双的怀里,面色煞白,身上有多处伤口,血迹染红了独孤无双的浅蓝色长袍。

    但是浅夜的表情,却是满足与安逸。

    独孤无双脚下浅蓝色的剑从容地放着光芒。

    “师兄,浅夜她为救师弟被妖物打成重伤,说到底也是为了我昆仑才伤及至此,希望师兄可以略施援手,救她一命若不愿出手相救,请暂留她在昆仑养伤”独孤无双第一次用哀求的语气同破尘讲话。

    本想着破尘会给自己一个机会,却迎来了一声当头棒喝:“孽缘独孤无双,为兄劝你立刻扔下这妖女,回昆仑参天石面壁思过,或许还可保住你半世修为,如若不然,必定万劫不复”

    “师兄,师弟不想同你争论这些大道理,只求您留下浅夜,师弟平生从未求人任何一事,今日就当是师弟求您了。”

    “一派胡言我昆仑一向与邪魔歪道势不两立,此事丝毫无商量余地”

    “浅夜从未妄杀一人,两年来跟着师弟亦除了不少妖道,这若算是邪魔歪道,敢问师兄,如何算不得邪魔歪道”

    “或许她现在对你真心无恶意,但她身在魔门多年,必定沾染了部分恶习,定会影响你日后的修行,这事万万不可如若你再执迷不悟,便是要和整个昆仑作对”

    “师兄既如此说,师弟无言以对我昆仑一向以侠义为先,未曾想竟也能做出见死不救之事。”

    “只要你扔下这妖女,潜心改过,为兄仍可留你继续在昆仑修行,至于其它,多说无益”

    却见独孤无双凄然苦笑,抬头望向天际,天空苍白得容不得一只飞鸟。

    “师兄,其它事情尚有商量的余地,但若让我扔下浅夜,却是万万不能她为师弟舍弃了追魂宗,又受伤至此,若您实不愿收留,那我只有舍弃昆仑”

    “呵呵,说得好,好一个独孤无双”

    剑气凌厉地划破长空,独孤无双的脸上,第一次有了血痕。

    留下这血痕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最敬重的师兄破尘。

    破尘手握长剑,剑指独孤无双

    “从未想过,师兄要和我兵刃相见”独孤无双将视线从天际挪向破尘,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复杂情愫孤傲,不解,气愤,悲伤。

    “师兄,当真是无商量的余地了么”独孤无双脸上的那道血痕已开始往外淌血。

    长剑再次挥动,剑芒乱舞,独孤无双全身瞬间布满了血痕。因为要保护怀中的浅夜,独孤无双双臂的剑痕尤其多。

    任凭破尘刺出了这三十七剑,独孤无双都没有拔出剑,似是要偿还这二十几年来昆仑对自己的养育之恩。

    “独孤无双,你当真让我失望若再如此这般,休怪师兄无情”

    “刚刚那三十七剑,师兄竟仍未解气么”突觉怀中一沉,浅夜由于伤势过重昏了过去。

    独孤无双心下一痛,低头浅吻了下浅夜的脸庞。

    “浅儿”

    “不知羞耻”破尘勃然大怒。

    独孤无双凄然一笑,抬头去看面色已经气得铁青的破尘:“师兄从未有过此般刻骨之痛,自是不晓得个中滋味这两年来浅儿为了师弟受尽了委屈,师兄亦未能体谅一二,既然师兄不愿收留,师弟亦不再多做纠缠,我独孤无双从此刻便离开昆仑,今生今世,再不会踏入昆仑半步”

    话毕,独孤无双再次低头浅吻浅夜:“浅儿,我们便离开这里”

    “想走不扔下这妖女,你哪里都去不得”只听破尘一声轻喝,空中便兀然多出了十几柄泛着冷光的光剑,直刺向独孤无双。

    独孤无双闪身去躲,仍中了两剑,好在没有伤到怀中的浅夜。

    “师兄何苦如此相逼我已不再是昆仑之人,你当真想要了师弟的命么”

    “只要你扔下这妖女”

    “莫再说了,不可能”独孤无双粗暴地打断了破尘的话。

    “既如此,便出剑吧”破尘拿剑再次指向独孤无双:“想离开昆仑,便先杀了我。”

    独孤无双终于拔出了剑,因为浅夜的缘故,他不可能再多做停留,多停留一刻,浅夜的生命便消逝一分。

    一道晶莹的泪光从天际零落而下:“对不起了,师兄七星剑诀”

    “无双大哥”浅夜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

    独孤无双脚下的剑依然快速地朝远方飞着。

    “浅儿醒了坚持会儿,快到了”

    “害你不能再返昆仑了”浅夜低声道,秀眉紧蹙。

    “这样更好,再也不用受这世俗牵绊”

    “无双大哥,你因我叛出昆仑,可值得”

    “那你为我叛出追魂宗,又是否值得”

    话毕,两人同时浅笑起来,只是这笑容里,包含了太多的无奈,笑容转瞬沧桑。

    以后,再没有刀光剑影,再没有冷语相向。

    独孤无双悄悄捂住了胸口,眼前突然一。

    “看来已无力再御剑飞行了”独孤无双只得择地降落。

    降落之处,正是炼魔林

    “滴答滴答”浅夜痴痴地盯着如镜的离水,泪滴顺着脸颊渐次滴落。

    如镜的离水便涟漪了浅夜花了妆的脸。

    魂魄,也是有眼泪的么

    “前辈,又想到他了么”李晓轩缓缓走至浅夜身边。

    却见浅夜无言地悲笑,泪眼朦胧中,眼前再次浮现出了那幅残忍的画面。

    “无双大哥,这里是炼魔林,极少有人来往,我们便先在此休息一阵吧”

    “好前面有个山洞,这便进去给你疗伤”

    独孤无双的语丝已经若有若无,浅夜这才知道,他与破尘的那场战斗,竟受了如此重的伤。

    “无双大哥,你伤得好重”浅夜已自顾不暇,却还心忧着独孤无双。

    “自是无事,我扶你进去”独孤无双扶着浅夜进了山洞。

    洞内倒还宽敞,因洞顶没有封死,光线倒也充足,更妙的是,洞内竟还淌着一条清澈的溪流。

    独孤无双将浅夜安置好,便走向水边:“浅儿稍等,我取些水来。”

    “不,那水不能喝,有剧毒”浅夜慌忙阻止。

    “有剧毒”

    只听浅夜解释道:“这条河,叫做离水,有剧毒传说,这条河本是没有毒的,有一天,一对情侣来到河边嬉戏,男的不小心跌入河中淹死了,那女的便一直在岸边哭泣最终,那女的哭死在河边,泪水饱含怨恨落入这离水之中,离水便从那时有了剧毒而离水之所以被称为离水,也是因为这一段故事”

    一下子说了如此多的话,虚弱的浅夜已有些吃不消,身子眼看着便要歪倒下来。

    独孤无双忙上前扶住了浅夜,双掌轻覆于浅夜后背,便要为浅夜输送灵力疗伤。

    岂知刚运起灵力,独孤无双便吐出了一口鲜血,竟昏死了过去。

    察觉到背后的独孤无双突然没了动静,浅夜心中生疑,便扭头去看。这一看,浅夜立刻花容失色,独孤无双的胸口竟不知从何时开始便一直在淌血,人也昏死了过去。

    怪不得之前独孤无双一直轻捂着胸口。

    “无双大哥”浅夜轻声叫着,将独孤无双的双手,捧在胸口。

    这双手,正渐渐失去温度。

    “无双大哥”浅夜心里一沉,大声叫喊出来。

    或许是因为这声音太过悲切,独孤无双再次睁开了双眼,只是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便让浅夜伤心欲绝:“刚才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我才知道,我最放心不下的,还是昆仑”

    就在浅夜双眼噙泪时,独孤无双竟缓缓祭出了七柄小剑:“浅儿,我已无办法救你,这便让你无痛苦地离去吧就用这七星剑诀,不让你感到一丝痛苦莫怨我”

    七柄光剑瞬间便刺穿了浅夜的身体。

    “呵,怎能,不怨你”

    说完最后这半句话,浅夜的身子,便重重地摔倒在地。

    果然没有一丝痛苦。

    死人,何来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