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晴时雨,或许刚才还是阳光明媚,这会儿便有可能是大雨倾盆。
这,便是雾倚山的天气,但凡多雨的地方,总会多些忧愁。
几声鸟鸣入耳,云思雨慢慢地睁开了双眼,一道日光斜射而入:“已经天亮了”
云思雨起身又打开了些窗子,雨后的空气倏忽窜入鼻中,混着花香的气味沁人心脾。
云思雨伸了一个懒腰,窗外的山色似乎更加青翠了。
床边是一书桌,书桌上摆着笔墨与几本书,那书尽是些古文典籍。
云思雨转身将书摆好,放置一边,又将那几页宣纸以及一应笔墨收起,置于那书上,那宣纸上还留着云思雨昨晚写下的文字。
“整日舞文弄墨终是不好,不若多学些法术防身,爹不求你多厉害,足以自保即可”耳边又响起了云倚星的话。
云思雨便又走向书桌左侧紧靠着墙的那张书架,随手取下一本书,书上赫然写着四个字流云步法。书边已磨出绒毛,看来翻阅的次数不少。
“爹说自保即可,这流云步法乃是我追魂宗的绝技,速度极快,若学之精通,自保自不在话下。”云思雨心中暗想。
而书架上其余记载法术类的书,却被冷落许久,已落满了灰尘。
云思雨所会的唯一招式,便是这流云步法。
“不知嫣然怎样了,有些事情还需要告诉她”这样想着,云思雨已将那本流云步法置于书桌上,合门寻嫣然而去。
嫣然早已起床,换上了昨日云思雨给自己准备的衣物,自己感受了一下,轻盈舒适自不必说,大小尺寸竟也是分厘不差,这面料更是十分名贵,贵气中透着素雅,华而不俗,倒真是一件好衣裳。
“他倒真是有心”嫣然浅笑,不由对云思雨又多出几分好感。
“不知此刻他在哪里”嫣然一边想着,一边打开了屋门。
云思雨已走至庭院中央,正信步朝自己这边走来。
“嘻”一声轻笑:“正想着他,他却来了。”嫣然迎了上去。
昨日嫣然身穿男装已是美丽万分,今日换上了女装,更是惊艳绝伦,云思雨不由痴了。
被云思雨这般凝视,嫣然不由有些羞涩,粉脸微红:“为何这般看我”
声若蚊蚋,却是十分动听。这声音,竟比那空山新雨还要妙上几分。
“吐气如兰,温婉如玉,想必书中佳人也不过如此吧。”
云思雨不由赞叹。
这话若旁人说出,嫣然定会觉得此人俗不可耐,尽是花言巧语之辈,满腹迂腐之徒。而听云思雨说来,竟感到别有一种风情,要说原因,自己却也不明。
“原来思雨哥也会讲这些花言巧语。”嫣然的脸更加红了。
“在下绝无冒犯之意,嫣然姑娘万望海涵,只是惊于姑娘的倾城容颜一时失态,却是句句发自内心。”云思雨不迭地赔礼。
只听嫣然俏皮一笑:“玩笑话,我相信思雨哥,你和他们不一样。”
听到嫣然如此说,云思雨这才安了心。
“以后思雨哥就叫我嫣然吧,后面加上姑娘二字,听起来总是十分别扭,也显得生分了些。”嫣然嘴角含笑。
“嫣然,嗯。以后就叫你嫣然,这样叫着亲切许多。”
“思雨哥似是十分会赞美女子,嫣然倒想知道,你是如何形容你千痕师妹的。”
听到“千痕”二字,云思雨微微一怔,慢慢撤去了脸上的笑容。
微风吹拂着云思雨的头发,嫣然看着云思雨的眼睛,云思雨盯着远处的天空,庭院一下子安静许多。
如果能一直这样安静地在一起,什么都不想,也算是一种幸福吧
她看着他,他看着天,天看着她。不是一幅很写意的水墨画么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小痕”云思雨幽幽地道。
似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嫣然忙转移了话题:“思雨哥一大早找我有什么事”
“哦。毕竟你刚来追魂宗,有一些事情需要你知晓。”
“都是些什么事情”
“都是一些小事,听听晓得就行了。你还记得环绕着雾倚山的那条河流么”
“嗯。刚来的时候是看到有这么一条河。”
“那河名叫离水,含剧毒,正好流经追魂宗大门,天然形成了保护追魂宗的第一道屏障。水面弥漫着很浓的瘴气,正午时分会消散一些,但过了中午,瘴气便会重新聚集。若是寻常人碰了那瘴气,不消片刻便会中毒身亡,同样,不慎跌入水中亦是落得相同的结果。这河总引人离别,故名离水。”
“嫣然记下了,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爹在山门处设下了第二道防御屏障幻灵阵。人若进入阵内,便会陷入幻境无法自拔,若是定力不够的人,便会深陷下去,直到死亡。也正因此,爹从来不让我从大门出入,一是怕沾染上那瘴气,二则是因为这幻灵阵,所以没事你也不要往那边去。”
“以思雨哥的武功,过这阵法和离水岂不是轻而易举”
只听得云思雨一声苦笑:“若我有几分武功,小痕也不会待我这般。实不相瞒,我根本不会武功。”
嫣然听后一阵惊讶:“隐凡大哥武功那么高强,思雨哥怎么不会武功而且在山下遇到那些坏人时,还是思雨哥救了我一命,我一直都认为思雨哥似乎比隐凡大哥还要强。”
“救你时用的那招叫流云步法,逃跑时最是有用,其余的招式法术,我却是一点都不会。”
“原来是这样”
“现在是不是觉得隐凡比我要好上许多我充其量只会写写文章,耍耍嘴皮子罢了。”云思雨不由阵阵苦笑。
“我没觉得隐凡大哥比思雨哥好,最起码隐凡大哥说不出那么动听的赞美女孩子的话。”
云思雨释然一笑:“你倒是很会安慰人。”
见云思雨笑开了,嫣然便也笑了开来:“我说的可是心里话,武功好和人好怎么会扯上关系呢总不能谁武功好就说谁好吧那样的话,岂不是许多坏蛋都好了”
“哈这倒是我听过的最独到的见解,真有你的。”云思雨打心里笑了出来。
嫣然突然觉得,云思雨这笑,最是温暖。
“但是小痕却是这么觉得,她觉得隐凡武功比我好,所以人也比我好”
“她,到底占据了思雨哥心里多少位置”嫣然轻叹。
追魂宗禁地的门开着。
云倚星在里面。
通过门向里面望去,可以看见许多挺拔的青松,一座高塔,一间房屋。
那塔名唤“无名塔”,落言剑便藏于其中。
那间房屋,名唤“冰宫”,冰宫内置着一冰棺,棺内躺着云思雨的娘竹水。
棺旁站着一男子,便是云倚星了。
“水儿,我来看你了。”
竹水容颜依旧,只是脸色异常苍白,只是,没有了呼吸。
“你还是老样子,容颜未改而我,已是两鬓微白了毕竟,我们的孩子都长这么大了如今,我不再逼思雨练武了,算是了了你的一桩心愿,思雨这孩子整日舞文弄墨,活得倒也快活,只是,这些你都看不到了”
冰棺四周,盛开着灿烂的同心花,分外高洁。
“你说过,你最喜欢同心花,你活的时候没能陪你一起去看,现如今为你摘了这许多,可否算晚”
逝者已去,何必如斯恐怕没有谁能回答得出来。
只有那眼泪,顺着云倚星的面庞,流入到同心花里,那花朵,便又洁白了几分
“师父,有两人闯入幻灵阵内,左冲右突不得要门,要不要徒儿去看一下”
是杨隐凡的声音从禁地外传来。
暂敛哀伤,云倚星大步迈了出去。
“隐凡,再说一遍。”说着,云倚星关上了禁地的门。
“回师父,幻灵阵内有人闯入,正要请示您。”
却见云倚星淡淡一笑:“来得倒挺快,把他们请到大堂说话。”
“是。”
追魂宗大堂,两青年傲然而立,正是闯入幻灵阵那两人。
一个身着衣,散着头发,一半脸没于发中,另一半脸上是一只锋利的眼睛,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
另一人身着白衣,气质落落大方,面容淡然,脸色却微微发白。
“不知云宗主在门外设一幻阵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也算追魂宗的待客之道”衣人质问云倚星。
在追魂宗,从来没有人敢用这样的语气同云倚星说话。
杨隐凡心中大感不悦,沉声道:“两位不请自来已是输了一理,在此大放厥词反而怪罪主家则又失一理,身为晚辈用此种语气与长辈说话,则再失一理,如今三理尽失,仍不自知,我倒想问问二位,你们可曾行了拜访之礼”
二人闻言心中皆暗自吃了一惊,细想杨隐凡话中之意,竟是完全在理,于是忙拱手去拜云倚星,眼光却不由看向了杨隐凡。
行了礼,两人脸上谦恭许多,只听白衣人道:“敢问云宗主,这位是”
云倚星爽朗一笑:“小徒杨隐凡,刚才话中无礼,还希望无花谷和破雪门高徒多多担待。”
“云宗主严重了,确实是我俩失礼在先,倒是应该向云宗主赔不是才对。在下白弄弦,师从破雪门,我旁边这位名叫展亦邪,师从无花谷。”
白弄弦待人处世之道,甚是圆滑老练,言语谨慎又不失风度,杨隐凡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白弄弦这边亦是心里暗自佩服杨隐凡:“言语简练入理,气势惊人,只是这短短两三句,已让我俩完全处于下风,此人着实不简单”
而展亦邪只是淡淡地看着殿上的一切,嘴角仍挂着那种诡异的笑。
“两位身处幻灵阵内不慌不乱,攻守皆宜,此等定力,着实让人赞赏,想必是门中翘楚了。”
“翘楚却不敢当,像我俩这样的门中尚有许多,云宗主谬赞了。”
却见云倚星摆了摆手,已有两个婢女端上了热茶,只听云倚星道:“两位远道而来,一切事,都喝过茶再说”
白弄弦接了茶,眉头微皱,似乎是刚沏的茶,茶杯触之灼手,而后,阵阵寒气从白弄弦手上散出。
展亦邪品了一口茶,亦皱起了眉头:“茶虽好,只是少了一味,不知加些调料可否”但见展亦邪衣袖一挥,空气中便弥漫了一层散发着幽香的结晶。
而后,展亦邪意味深长地看着云倚星与杨隐凡,隐隐地笑。
众人皆知,无花谷擅长使毒,这添入茶水中的结晶是否带着毒,谁都不知。
喝,则有中毒的风险,不喝,却又有失追魂宗的颜面,正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杨隐凡淡淡一笑,已将那茶送入一些至口中:“苦涩中带有一丝甘甜,入口绵柔,后韵无穷,果然是好茶只知无花谷用毒是出了名的,未曾想这调茶的手艺竟也是一绝。”
此话一出,所有人皆笑了出来,笑声中却隐含着各种各样的单纯或不纯的动机。
“此人有如此气魄,其实力不容小觑,日后定是魔门一大势力”展亦邪心中暗忖。
“不知两位今日来访,所为何事”云倚星问两人道。
白弄弦上前一步拱了拱手:“因昨日我破雪门弟子惨死于云宗主的辖地,故有些疑问想要问云宗主。”
展亦邪亦道:“晚辈亦正是为了这个原因。”
却听云倚星道:“莫不是你无花谷弟子也惨死于我追魂宗辖地”
“正是如此。”
“这却是奇了,两人竟同一天惨死,不知死于何处”
“死于雾倚山脚的那条古道上。”
“两人都是死于那条古道上”
“正是”
“这云宗主问东问西,莫不是套我们的话不成”白弄弦心中暗道不妙。
却听云倚星颇有意味地笑了一阵:“无花谷和破雪门弟子同一天出现在追魂宗辖地,同一地点,同一时刻被杀,昨日傍晚被杀,今日一早两位便同时来我追魂宗问罪,这一连串事情,也似乎太巧合了些吧”
白弄弦与展亦邪闻言皆惊,心里暗想:“这云宗主果然了得,只这几句,便让我俩无话可答”
心里那样想,嘴上却不会那样说,只见白弄弦一脸无辜样:“不知云宗主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怀疑是我们设计好的不成”
云倚星淡淡一笑:“这倒不知。”
“无论如何,都希望云宗主给我们个交待。”白弄弦沉声道。
云倚星不语,只是意味深长地笑。
杨隐凡已站了出来:“大家都是聪明人,我便也不再隐瞒。因昨日那两人欲置我于死地,迫不得已,我才出手还击,谁知下手重了些,确实错在于我,两位若想为师弟报仇,冲我来便是,在下先在斗法场恭候二位了。”
说着,杨隐凡已退出大堂,身影渐渐消失于两人视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