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红日在东边渐渐露出了头,小铃铛才醒了过来。
“嗯……啊呀!”小铃铛迷迷糊糊地抬起头,见阿飞就挨着自己坐着,才意识到自己靠着阿飞睡着了,慌忙站起身来,整了整微乱的头发和衣衫,涨红着脸道:“我……我睡了多久了?”
“好久,这天都亮了。”阿飞捶着有些发麻的身子说道。
“那你一夜没睡?”小铃铛只觉得更不好意思了。
“嗯,不过不碍事。我好久没练内功了,正好借着昨晚的机会练练气,走几个大周天。”
“你说的什么啊,什么大周天小周天的,听也听不懂。”小铃铛随手将披在身上的袍子还给阿飞道,“走吧,我们得赶在哥哥醒之前回家。要是他发现我整晚都不在家,会担心的。”
“那要是他现在已经醒了,该怎么办?”
“对啊,那该怎么办啊?”小铃铛生怕赵永见到自己和阿飞一块儿回来,又要胡说些什么,引得阿飞误会,便凝眉细思起来,然后笑着道:“他又能醒多早?咱们就和他说,我带着你出去吃早点了。”
阿飞站起身子,活动活动有些僵硬的关节道:“好主意,那你得真的带我去吃才行。”
“好啊,那快走吧,我知道这潭州城里哪里有最好吃的早点。”小铃铛笑着,拉着阿飞奔下了高岗。
微风迎面轻轻吹过,那枝叶上的露水,闪闪烁烁地反射着朝阳的光辉,阿飞听着小铃铛银铃一般的笑声,一边跑,一边心想:“今天又是快活的一天。”
吃过了早点,阿飞提着要带给赵永的早饭,心里盘算着等会该如何跟赵永解释。跟人家妹妹在外面单独过了一夜,虽说自己是问心无愧,可是就怕这位大哥瞎怀疑,一旦生起气来打自己一顿怎么办?看来,还是要准备好一套说辞才行——就算说是去吃早点,但这前因后果,可得编圆满了。
“大哥?”小铃铛推开院门,小声叫着,见院里并没人,便大着胆子走了进来。
“我就说他没醒吧?”小铃铛看着阿飞笑了笑,然后突然大声喊道:“大哥——起床啦——该吃饭啦——”
“哎呀,吵死了!这么早就吃饭,晚饭你打算什么时候吃啊?不吃,不吃!”只听得一阵雷霆怒喝从那栋小楼的二楼传来。
“那不管你啦!”小铃铛喊着,便把买好的早点放在灶台,笑着对阿飞道:“等他醒了,我再热给他吃,你快回屋睡吧!”
“好。”阿飞用力眨了眨有些发红的眼睛,应了一声,回屋之后,倒在床上便睡着了。
第二日,阿飞跟着赵永兄妹一同到孙宝家去看他那个刚诞生不久的儿子。
“好胖啊!”小铃铛捏着孙宝小儿子的肉胳膊,吃吃地笑着。
“你刚出生的时候,和他差不了多少,也是肉乎乎的。”赵永笑道。
“胡说,我可瘦了呢!”小铃铛说着,又摇了摇婴儿的小手道:“你说是不是啊,乖宝宝?”
“呵呵,这孩子生下来啊,要胖乎乎的才好。我看妹子现在生得这样漂亮,生下来的时候一定是胖得很,胖才说明在娘胎里吃得好啊!”孙宝的婆娘躺在床上,笑着对小铃铛道。
“是吗?”小铃铛笑着道,“这我可不懂。”
“妹子多大了啊?”孙宝婆娘轻声问道。
“没……没多大。”
“什么没多大,二十就是二十,跟孙家嫂子面前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赵永插言道。
“二十了啊,那可不小了,有意中人没有?没有的话,可得让老大快些给你物色一个了,再晚就是老姑娘了。”孙宝婆娘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们家大儿子都能满地跑了。”她看了看一旁一言不发的阿飞,本想问问这位英俊小哥是不是小铃铛的心上人,但又怕小铃铛脸皮薄挂不住,便就没问出口。
小铃铛见孙宝婆娘突然也提起婚嫁之事,便转头看向赵永,见赵永面带笑意,就瞪了他一眼,心道:“我说你怎么突然想着来看孙三哥的孩子,难不成你是请孙家嫂子当说客,劝我早些成亲吗?”
赵永被小铃铛没来由地瞪了一眼,正自纳罕,想要问个明白,却听那孙宝婆娘问道:“老大,我家男人是不是今天回来啊?”
“嗯,对,要是脚程快的话,可能今天日落之前就能赶回来。”赵永道,“弟妹,对不住啊,你这刚生了儿子,我却让孙宝出去办事,搞得他都不能在家陪你。”
“老大说什么话,孙宝他就应该为你做事。”孙宝婆娘轻声道,“他堂堂一个好男儿,怎么能天天在家围着我转呢,那还不得让别人笑话?他能出去走动走动,我高兴。我娘家就在城里面,我娘家人就能照顾我,不用他在家陪着。”
赵永点点头道:“弟妹这份气概,不输男儿郎啊!其实这次出去,是孙宝主动提出来的,他可不是什么窝囊男人,这个你应该最清楚。”
孙宝婆娘笑道:“我当然知道,要不然我也不会嫁给他。”
“老大,老大是在这儿吗?”忽地,院外传来一阵呼喊。
“嗯?”赵永听见有人叫自己,便大步流星地出了屋子,打开院门喝道:“吵什么吵,不知道你孙家嫂子刚生了孩子吗?”
门外站着的是一个青年男子,看打扮,似乎是水帮的弟兄。他见赵永出来,便道:“老大,不好啦,不好啦!”
“你是谁?”赵永见这人面生,便问道。
“小的刘通,一直跟着孙三哥做事,难得跟老大见面,所以老大不认得我。”
“哦,难怪。”
“不说这个了,老大,钱二哥出事了!”
“小些声!”赵永拉着刘通走远些,低声道,“出什么事了?”
“钱二哥出事了,孙三哥和李四哥去救他们去了!”
“什么狗头东西,没头没脑地在说些什么!你把来龙去脉给我讲清楚了,钱升到底怎么了?”
“我……我昨天早上跟着孙三哥他们一块儿去的城北。今早往回赶的时候,孙三哥得了消息说是钱二哥在浏阳得罪了人,被扣下来了。孙三哥知道后便让我回来通知你,他和李四哥已经带着其余人往浏阳赶了。”
“妈的,我说钱升怎么去浏阳授拳去了这么久,原来是遭了难。”赵永道,“什么人这么猖狂,竟敢扣我的人?”
“这我就不知道了。”
“算了,问你你也不清楚,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进屋一趟,马上出来。”赵永说着便已进屋,孙宝婆娘见了,一脸惊慌地问道:“老大,出什么事了,可是跟我家男人有关?”
“没,君山那边交了点儿差事,孙宝和李参已经去浏阳了,今天就回不来了,我呢,也得收拾收拾过去了。”赵永镇定地说着,又转向小铃铛和阿飞道:“妹子,你这几天没事就来这坐坐,免得你孙家嫂子无聊。阿飞,你跟我一起去浏阳吧!”
“好。”阿飞应着,便跟赵永一同出了门。
“老大!”等在门外的刘通迎了上来,见阿飞跟在赵永身侧,便道:“这位是?”
“这是我好兄弟余飞。”赵永对刘通道,“你快些带路去渡口!”
“大哥,究竟出什么事了?”阿飞见赵永有些着急,便问道。
“钱升在浏阳出了点儿意外,咱们得过去看看。”
“那我得把刀带着”阿飞道。
“嗯,说的是,我也该把我那大刀带着才行。”赵永颔首道。
“我带着就好了,你那把大刀太显眼了,拿着在城里晃,小心惊了人。”阿飞笑道。
“对对,这位小哥说得有理。”刘通应和道。
浏阳县城在潭州城之东,走水路可以到达。那赵永习惯了坐船赶路,等阿飞取了紫金刀,三人便往渡口赶。到了渡口,刘通找了个艄公,说是要去浏阳。那艄公听说是赵家大哥要坐船,硬是连船钱都不要了。
“钱升惹了什么乱子,竟然会被人扣了?莫不是喝酒忘了给银子?”赵永坐在船中越想越气,便问刘通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刘通见赵永问得全是他不清楚的,无奈道:“小的只是受孙三哥派遣,来给老大报信,至于具体是什么个情况,小的是真的不明了。”
“嗯。”赵永沉着脸道。
刘通谄笑道:“老大可真是对兄弟们情深义重啊,知道义弟有难,便立刻要赶去救援,片刻也不愿耽搁,小的真是佩服得紧。”
阿飞本来正坐在船头,低头看着被小船划开的江面,听到刘通这句话,便转过头来奇怪地盯着他。
“怎么了?”刘通见阿飞眼神有异,便道。
“你方才说什么?”赵永也是两眼死死盯着刘通,低沉着嗓子道。
“我……我说老大与义弟们感……感情深厚,就……就像亲生兄弟一样,小的很……很是羡慕。”刘通被赵永看得心里发毛,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的了。
赵永站起身来,走近刘通道:“你说老实话,你真的是孙宝派来给我报信的?”
“是……是啊,我是孙三哥派来的。”
“你跟了他多久了?”
“三……三个月了。”
“才三个月,他就带着你出去做事,看来他还挺信任你的。”
刘通强笑道:“那……那是孙三哥他……他看得起我。”
“哼,他这么看得起你,那有没有跟你说过他结拜大哥赵福的事情啊?”
“谁……谁是赵福?”刘通彻底慌了,“结拜大哥不是老大你吗?”
赵永阴沉沉地说道:“不是我。虽然孙宝的结拜大哥的确姓赵,不过那人不是我。”
荆湖两路流传着“赵钱孙李”四个结义兄弟的故事,但是由于大哥赵福死得早,所以很多人都以为这结拜大哥就是黑龙赵永。而这样口口相传,在别人心中,这个误解倒成了真相,甚至连许多洞庭十三水帮的弟兄也都这样认为。
不过赵永手下的所有弟兄们,都知道赵永每次到了岳州都会去祭拜一个叫做赵福的人,而这个赵福,便是“赵钱孙李”四兄弟中的大哥。这个刘通如果真的是赵永的手下,哪怕只是跟着孙宝做事,哪怕只做了三个月,也应当清楚赵永并非是孙宝的结义大哥。也正因为他误以为赵永便是钱升孙宝等人的义兄,才让赵永起了怀疑。
“说,究竟是谁派你来的?”赵永抓着刘通胸前的衣襟,把他提了起来,厉声问道。
“孙……孙三哥!”
“说,究竟是谁派你来的!”赵永说着,已经一拳打在刘通小腹。
“咳咳咳,老大,你饶了我吧,真的是孙三哥派我来的啊!”刘通依旧嘴硬着。
“你说不说,说不说!”赵永又是连环几拳,打得刘通都变了脸色,却仍然说自己是孙宝派来的。
“大哥,你停手吧。对头既然敢派他来,就说明这小子有些骨气,你这样打他,就算把他打死了,他恐怕也不会说。”阿飞起身走到赵永身旁道,“对付他,要用些折磨人的方法才好。”
赵永也觉得这样子下去,多半也问不出什么,便道:“老弟有好法子?”
“当然。”阿飞说着,便已出手点了刘通周身几处大穴,然后对赵永道:“你放下他吧,他已经动不了了。”
赵永以为那折磨人的法子会是什么稀奇古怪的酷刑,但见阿飞只是伸着手指头在刘通身上点拨两下,似乎并没伤人,心中很是不解,但还是依言而为,将刘通掷下。
那刘通躺在船上,起初只觉得手脚不能动,便也不以为意,少顷之后,只觉得身上被阿飞戳过的地方犹如虫蚁咬啮,只好咬牙坚持,仍是闷不做声。但再过一阵儿,他只觉得全身各处又痛又痒,却又抓挠不得,就再也忍耐不住,对着阿飞大叫道:“太痛苦了,我受不了了,你一刀杀了我吧!”
阿飞见刘通开口求死,便道:“我不杀你,不过如果你能好好回答赵家大哥的问题,我就给你解穴,让你不再这样难受。”
那刘通倒也硬气,听了阿飞这话,就住了口,不再呼叫。可是没忍多久,他的心中就好似有老鼠啃咬一般,实在是难过得很,便又大呼道:“我说,我全说!求你救救我吧,这简直比死还要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