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死了?你出手也太重了。”小铃铛道。
“他方才要杀了你啊,情急之下我当然下手没个轻重了。”阿飞道,“就算我没打死他,你觉得咱们把他带到你大哥面前,他还能有命吗?”
小铃铛自然知道自己大哥是什么样的人,对那些不是自家弟兄的人,大哥可是一点儿亏也吃不得,凡是敢惹他的,都没什么好下场。她觉得这个胡月道人就算被带到潭州城中,多半也是个死,便道:“算了,不管他了,我们上去吧!”
“嗯,那这屋子里的银子怎么办?”阿飞问道。
小铃铛笑道:“财迷,难道你还想拿走不成?”
“正有此意。”阿飞道,“这可都是那狗道士抢来的不义之财,咱们不如把这些银子全部带出去,然后还给那些商户,做点儿让他们感激的事儿,也省得他们在背后说你和你大哥的坏话。”
小铃铛听阿飞这么说,心里十分欢喜,便道:“好,可是我们要怎么把这些银子全带走呢?”
阿飞四处瞧了瞧,见这密室里还真没什么布袋之类的物件能装银两,便发愁道:“这还真是个问题,我的包裹扔在院子里了,要不我上去拿一下?”
“就算你拿了包裹,也没法把这些银子全装完啊!”小铃铛道,“要不咱们先一趟趟地把这些银子拿上去吧!”
“那得多走多少路啊,太麻烦了。”阿飞看了看那张摆满了银两的桌子,突然抚掌笑道:“有了,咱们把这桌子翻过来,摆上银子拖着走不就好了吗?我看上面那条地道还算宽敞,这张桌子应该放得下。”
小铃铛笑道:“可以倒是可以,可是咱们总不能拖着这桌子下山吧,那银子还不得到处乱滚啊?”
“观里应该有推车之类的东西吧,实在不行,咱找个大口袋,装了银子背下山。不过……咱们先得把银子抬上去。”阿飞抬头看了看自己踩出的那个洞口道,“这洞不够大,桌子还塞不过去。这样吧,你先把桌面清空了,我呢,上去把洞再踩大些,然后就把桌子抬上去,怎么样?”
“好,那你小心点儿踩,可别把整条地道全踩塌了。”小铃铛道。
“我当然晓得,我妹子还在下面呢,砸坏了可怎么办啊!”阿飞笑着,便已经钻了上去。
“油嘴滑舌。”小铃铛小声嘀咕着,便开始把桌上的银子往地上放。还没等捡几块银锭下来,只听得轰隆隆几声,阿飞便踩着一堆碎砖落了下来。
“好了,这回差不多了。”阿飞笑着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见桌上还摆着许多银子,便皱眉道:“你怎么动作这么慢?”
“这么多银子,哪里快得起来啊!”小铃铛道,“又不像你只要踩几脚就好了。”
阿飞看着地上被摆得整整齐齐的银子,笑道:“似你这般做,确实要花上很多时间。”
“什么意思啊?”
“你只要这样不就好了?”阿飞说着,就扳着桌腿把桌子一翻,桌上的银子便哗地撒了一地。
小铃铛嫌弃地看了阿飞一眼道:“真粗鲁,你瞧这满地的银子,看着都心烦。”
“那你别看了,一会儿我来弄。”阿飞笑了笑,抬起桌子就跃了上去。他将桌子桌面向下放好后,就又跳下对小铃铛道:“来,妹子,我带你上去。”
“不用。”小铃铛瞧了瞧那洞口高度,跑了两步一个跳脚便攀了上去。
阿飞看着小铃铛这两下子,似乎是懂点儿轻功,未免有些意外,不禁赞道:“好身手啊!对了妹子,我还没问你呢,你这一身功夫是跟谁学的啊,又是轻功,又是鞭子的,据我所知钱二哥练的都是些硬桥硬马的功夫,应该不是这种轻灵的路子吧?”
小铃铛从洞中探出脑袋道:“哼,不告诉你!别磨蹭了,你快把银子拿上来吧!”
“好!”阿飞应了一声,便开始一上一下地运起银子来,直运了十几趟,才把密室里的银子还有金银器皿全拿了上去。
阿飞见小铃铛又在整整齐齐地摆银两,忍不住笑了笑,擦着汗道:“妹子,你说你摆这么齐干嘛啊?”
“不干嘛,就是看着舒服。”小铃铛道,“银子全都在这儿了吗?”
“都在这儿了,在底下看着觉得没多少,可这一趟趟搬起来还真够累的,一会儿运下山去,又要费不少力了。”阿飞叹道。
“是你说要把这些银子拿走的,怨不得别人。”小铃铛嘻嘻笑着,起身拍了拍手道,“我摆好了,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就看我的吧。”阿飞等小铃铛走远些,就跃过桌子,拖着桌腿行了几步道:“好重!果然是十足的金银!”小铃铛站在石阶上笑着道:“嫌沉啦?要不要我帮忙?”
“没事,你阿飞哥哥力气大得很!”阿飞笑了笑,转过身握住两条桌腿,“嘿呀”地喊了一声,就一口气把桌子拖到小铃铛身前,然后道:“怎么样,我厉不厉害?”
小铃铛抿嘴笑了笑,本想揶揄他几句,恍惚间见阿飞后背衣衫上似乎有斑斑血迹,便道:“你别动!”
“怎么了?”阿飞本想转过身子,但听着小铃铛声音之中带着几分惊惧之意,便又不敢动了。他发觉小铃铛在用手摸着自己后背,便问道:“我背上有什么怪东西吗?”
“你……你在流血。”小铃铛颤声道,“那个胡月道人喷的火里会不会有什么法术啊,你明明是正面迎着他,为什么会后背出血呢?”
“流血了?”阿飞当然不相信会有什么神道鬼怪之事,他此刻闲了下来,感觉到背上有丝丝痛意,便知道是背上箭伤裂开的缘故,便笑着道:“没事,我背上原来就有旧伤,可能是这阵儿工夫,使了太多力气,伤口渗出血了,不碍事。”
小铃铛急道:“你这是新伤吧,要不怎么还能活动活动就渗出血了呢?快把衣服脱了给我看看!”
“我都说了不碍事了。你瞧我这么厉害,这点儿小伤算什么?你忘了当初钱二哥那一斧子啦?那么重的伤我都没事,这又算个什么?”阿飞转过身来笑了笑,摸着小铃铛的头道,“这个门小了些,桌子移不出去,咱们又得搬银子了。”
小铃铛点点头,但还是有些担忧:“那你要是觉得不成了,可要和我说啊。”
“嗯。”阿飞应道。
小铃铛取了些银两先走上去,见那些胡月道人的弟子还躺在地上,便悄声问阿飞道:“阿飞哥哥,你真的会什么‘定身除魔**’吗?”
“那都是骗人的。”阿飞笑着道,“我是点了他们的穴道,让他们不能动弹,可不是什么法术。”
小铃铛以前就曾听人说过江湖上有种高深武功,专门是用内力点人穴道,想让人不能说话就能让他不能说话,想让人不能走路就能让他不能走路,但今日倒是第一次见到,便羡慕着说道:“原来这就是点穴功夫啊,真有趣。你方才被那些人团团围住的时候,怎么不想着用点穴功夫杀出来啊?”
“这不是一着急给忘了吗?还好你救了我。那个,作为回报,你要是想学点穴,我可以教你。”阿飞道。
“好啊。”小铃铛笑道,“那一言为定啦!”
两人将银两悉数搬出,阿飞便让小铃铛守着银子,自己到院中去寻找能装银两的物事。那些胡月道人的弟子见阿飞出殿,虽然还不能动,但是都斜眼瞧着他。阿飞嘿嘿嘿地笑了几声道:“胡月道人这个邪祟已被我除了,等你们身上的妖法散尽,你们便可活动了!”言罢,他听见旁边一间仓房里传来哭声,就信步推门而入。
那躲在仓房里哭着的,是十来个女子,见阿飞突然进来,都吓了一跳,大声呼救起来。“我们是胡月真人的妻妾,你个妖孽可不能伤了我们!”一个穿着粉衣的女子大声喝道。
“莫慌,莫慌,我不是妖孽,我是来救你们的。”阿飞知道这些女子应该是胡月道人从各村掳来的,便柔声说着,生怕吓到她们。
“你是来救我们的?”那粉衣女子擦了擦泪水道。
“是啊,你们可以回家了。”阿飞道。
粉衣女子欠身道:“多谢你的好意,可是那道人的本事大得很,我们怕下山以后又要被他再抓回来,那样怕是要受更多折磨,所以还是不下山为好。”
阿飞道:“那个狗道士不会再为难你们了,他已经被我杀了。”
“他死了?”粉衣女子有些不敢相信,“他方才不是逃掉了吗?”
“他躲在地道里,被我找到杀了。”
粉衣女子面露喜色:“当真?”
“当真,我骗你们作甚?那狗道士作恶多端,我就是来替天行道,除暴安良的!”阿飞正气凛然道。
那粉衣女子见阿飞不像是说假话,便招呼众女子道:“姐妹们,别哭啦,咱们得救了!咱们快谢谢这位恩公!”
那些嘤嘤哭着的女子闻言,纷纷站起,冲着阿飞深深道了个万福:“多谢恩公!”
阿飞突然被这么多女人感谢,心中倒有些难为情。他想到大殿里的银两还需搬出,便问道:“你们可知这里有没有推车之类的……”话未说完,他见仓房角落里正放着一辆手推车,就大喜道:“找到了!”他将车推出门,又回头对众女子道:“你们随我来!”
女人们已把阿飞当作了救星,都乖乖跟在他身后进了大殿。
“咦?”小铃铛见阿飞不但推了车回来,还领回来许多女人,不免有些惊奇。阿飞便解释道:“这些都是被胡月道人强抢上山的女子。我看她们也是可怜,要不咱们把银子分点儿给她们,再让她们下山好了。”
“当然好啊。”小铃铛点点头道,“这个臭道士当真不要脸,竟然拉了这么多人来伺候他,我大哥在潭州呼风唤雨的,也没见他用过丫鬟。”
“就是,就是。”阿飞笑了笑,转过身对众女子道:“这些银子都是那狗道士从各处抢来的,你们都来拿些银子吧,就当是回家的盘缠。”
“谢恩公!”众女子再次感谢道。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你们回去要记得和家里人讲,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一定要和洞庭十三水帮的赵家大哥讲。赵家大哥绝不会坐视不理,一定会还你们公道。”
小铃铛站在三清像前,听了此言,忍不住又是莞尔一笑,然后对众女子道:“你们到我这里来吧!”
阿飞见小铃铛给出去不少银子,心里不禁有些欢喜:“如此一来,等会儿下山倒是能轻快不少,阿飞啊阿飞,你可真是聪明啊!”
突然,那粉衣女子站到阿飞身旁叫道:“恩公?”
“啊,怎么了?”阿飞正在出神,听了此言倒是有些慌张。
“他们都怎么了?”粉衣女子指着躺在院中的众多汉子问道。
“他们中了我的法术,都不能动弹了。”阿飞开着玩笑说道。
“一点儿也动不了了?”粉衣女子奇道。
阿飞点点头:“是,要不然他们怎么会老老实实地在地上躺着啊?”
“阿飞哥哥,你把车推过来吧!”阿飞听见小铃铛在喊他,就冲粉衣女子笑了笑,然后便忙活起来。
他和小铃铛正往车上搬着金银,突然听到小铃铛喊道:“你们在干什么,快住手!”然后便奔出大殿。阿飞扭头一看,见那些已被解救的女子有的举着大石往地上的汉子头上砸,有的拿着不知从哪里摸出的小刀往汉子的脸上扎,不禁大惊失色。他见那粉衣女子手里也拿着一把沾满血迹的短刀,便奔出去从她手中夺过刀子喝道:“不要伤人性命!”
可是一切都晚了。
粉衣女子脚下那个汉子的脸,早已被划得血肉模糊,他的喉咙也被割破了,鲜血正一股股地往外冒,应该是救不回来了。
阿飞惊恐地看了看其他汉子,见大多都已变成这幅模样,便向小铃铛看去。他见小铃铛悲伤地冲自己摇了摇头,顿时觉得胸口一阵发凉。
“为什么?”阿飞抓着粉衣女子的双手问道,“为什么要杀人?那个胡月道人,我已替你们杀了,也算是报了仇,你们为什么还要杀人?”
“这个人把我当作牲口一样的糟蹋,我恨他!”粉衣女人用力踢着脚下的汉子,厉声叫道,“你问我为什么要杀人,那我就告诉你!他们害死了我爹,杀了我相公和孩子,我为什么不能杀了他们?我为什么不能杀了他们!”
“那你们呢?”阿飞的心中本来很是愤怒,可是听过这一番话,只觉得双手瞬间没了力气,不禁松开了女人的手,看向其他女人道,“你们也和她一样吗?”
女人们都齐齐看向阿飞,但是谁也没有说话。可阿飞从她们哀怨的眼神中,已经知道了答案。
“人我们反正已经杀了,你要是想报官,或者想怎么样,任你处置。”粉衣女子道。
“你走吧,你们都走吧。”阿飞轻声道。
“多谢。”粉衣女子说着,便走出道观。其他女人也扔下各自手中的凶器,匆匆离开。
阿飞走到大门处,将自己扔在地上的包裹捡起,闻着空气中浓浓的血腥味,只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像一场恶梦。那些看起来善良柔弱的女人,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她们在这座道观之中究竟经历了什么?
这么多年来,他听说过许多江湖故事,什么样的奇闻异事,他都听说过。可今日所经历的事情,还是让他很吃惊,很意外。
原来,这也是江湖。
“阿飞哥哥?”小铃铛见阿飞一脸落寞,便拉着他的手道。
阿飞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过了好久才道:“没事。”之后便提着包裹进了大殿,默默地把银子装好,推车下山。
到了山下,小铃铛便把那些商户又召集起来,将一车银两都分给了他们。众商户见阿飞和小铃铛果然替自己解决了胡月道人这个祸患,还带回不少银两,便都感激不尽,连连称谢。再想到之前为了拖交例银,言语之中多少有些得罪了小铃铛,商户们便争着要把欠水帮的例银补上。但小铃铛认为自己既然已经放言两个月不收这些商户的例银,便坚持分文不取,让商户们各自回家。
众商户见小铃铛如此言而有信,更是过意不去,便决定共同出钱宴请两位恩人。阿飞和小铃铛虽然不想如此多事,但是盛情难却,也只好同意参加。
席上,众人对二人极尽赞美之辞,纷纷向二人敬酒,但阿飞一想到方才在道观之中见到的残忍场面,再想到那些可怜的女人们,便觉得心中难过,想笑也笑不出来。
他斜眼瞧了瞧身旁的小铃铛,见小铃铛也是闷闷不乐,就更没心思吃什么酒席,只是应承了几杯酒,便推托说还要赶路,然后就与小铃铛一同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