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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见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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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此前有何惊天谋划,锦囊妙计,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仙凡的差距有多大?正如字面意思那般。

    有无数人谈过仙凡鸿沟,纵然是凡俗顶峰的真我,与人仙相比都是天地差距,从肉身方面就是不可弥补的。

    从根基上来说,凡人便只得一条命,生也罢死也罢,落子无悔,法术卓越也不过区区百十年寿命,一生而过。

    仙人则不同,是真正的突破了人这本质的束缚,化成另一种生命形式,肉体不过是修行的筏子,前往更远处。

    以荒、赤螭这等人物,有秘法傍身,看起来游刃有余,若真遇到仙人针对,神形俱灭只是等闲。

    此刻荒立在原地,身体仿若不是自己的,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连念头也浑浊不堪,无法聚集,如同有人拿根铁棍在大脑中搅拌一般。隐约间还能看到恐怖诡异的黑影环绕四周,时刻准备瓜分这鲜美的食物。

    这般下去,金乌便如饕餮吞噬他的所有,借助劫难甚至能融合金蝉,瞒天过海侵得一切。说穿了,便是在洪荒实力为尊,他没资格和金乌说哪怕一句话。

    既然如此,荒便要首先拿出自己的资格。

    黑暗笼罩,声声叠叠。月华宝光明珠绽放,清冷浩渺批洒万方,似银瓶乍破,唤夜尽天明,巍峨不容侵犯的道力化作守护,勉强护佑着其中的小舟。

    “呼!”

    荒如同溺水的人呼进一口空气,即将炸裂的胸膛猛地收缩,死里逃生。

    苍白手指化作鸟爪,齐根断裂,猛地缩去,退回黑暗之中。

    没有任何犹豫,催动法术将胸间烧火棍一推,仿若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尚存迷茫的少阳令转了几个圈,便扑向黑暗中的巨鸟,留下一串火影。

    便是这须臾间,无尽黑暗再次笼罩而来,月华护罩被压得支离破碎,即使金仙级别的道法,也不过几息之间,可想而知那无边黑暗潜藏着多么深的恐怖。

    失去少阳令的压制,他体内的平衡也逐渐打破。燃灯之上的火苗受创,岌岌可危。若墨色、似虚无的劫难顿时具现。

    手脚开始变得若隐若现,控制身躯的脉络关节几息内便丢失了数个零件,大脑内的念头同样停滞不前,连思考都变得难以实现。最可怕的是气海中流畅无比的通道开始消失,整个功法运转紊乱,简直如同最差资质的人物强行灌注顶级道法,离爆体不过片刻。

    让整个少阳都覆灭的虚空劫,西方准圣亲自出手布下的杀手锏,岂是儿戏?更何况自身所受之劫乃亲面道源,深触玄阳子,其中因果纠结远不是普通弟子那般。之前不过有三方制约,才勉强保得性命,此刻平衡打破,积压劫难瞬间决堤,怕是几息都撑不过。

    眼看漆黑要侵入气海,月华再次涌动,荒催动浮生凝月,自身飘渺,若山边顽石,海中滴水,化己为希,道融自然。内里圆月包裹劫数,堪堪抵挡。

    手背之上桂花已黯淡两朵,却只能苟延残喘,形势比想象中还要恶劣,若没有玉玲珑背后金仙手段,怕是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

    可与此同时,皎洁月华内里透着一丝诡异绯红,像洁白无暇的美玉沾染了点滴污浊,病态而疯狂。作为催动者,浮生之法同样产生异变,宁静淡泊的护罩闪烁着莫名红斑,简直如同生病了一般。

    局势已到千钧一发之际,失去两道护身符的荒却平静的如一池深潭,双目望向黑暗,那火光消失的地方。

    他明白,无论做什么,无论想什么,境界的差距是难以弥补的。他与金乌王相比,简直比大象和蚂蚁的差距还要大。既然如此,那便不做,不想。

    亲临梧桐涧见金乌,劫火微弱命悬一线,就不再有生死的害怕;金乌受困,少阳崩塌,西方入世,便不再有无漏之局;命数笃定,身在棋局,放手一搏,便不再有道的迟疑。

    三方齐至,破釜沉舟,即是势。唯有借势,方能顺势而为,金乌亦不例外。

    故他见金乌状态,毫不犹豫地催动少阳令回归。此前或许有做筹码,截道运之思,却不贪恋,逆转之态未容点滴个人宿怨。

    对方千番算计,万种谋划,就是要悟道子回归桑木,融入少阳令,必定是迫切至极。

    那简单一句问候,燃灯如此反应,也是让他这般果决的原因。之前给他如此危机,只有当时那人头神木,而金乌王这般,其本质已不用再辨。

    不论如何,与人谈才是谈,与诡谈便是祭,何来回应。

    黑暗中那无头巨鸟,忽地发出“哇!”地一声诡叫,响彻天地,听得一声,荒大脑宛若针刺,双耳流血不断,无数幻音回响。

    身外庇护恍惚一闪,几不可见。

    却在此时,那无头巨鸟脖上血色渐少,金光涌现,愈演愈烈,如大日初升,照耀四方,于灰濛之中燃起无数光焰,掀起猛烈爆炸,热风呼啸。

    在梧桐福地,天边巨日徐徐而升,散发出往日难见的光辉。本被阴霾笼罩的大荒,有种新晨破晓之景,无数潜伏的鬼怪妖魔,发出痛苦的哀嚎,黑色土壤渗出鲜血,不停搏动。

    眼见神鸟回春,变故徒生。

    自梧桐某处,生人禁忌的葬坑。无数隐藏的诡异眼睛,暗红瞳孔深藏其内,窥伺同一方向。

    高挂天边的大荒之阳,燃烧炽烈的火球,瞬时变得暗红,仿佛染血一般。整个大地再次披上一层血色纱衣,狂风咆哮藏匿着奇异低语,与那晚天葬坛中一摸一样。

    本逐渐恢复的神鸟,每片羽毛渗出黑色血液,无头脖子在虚妄间浮现一座祭坛。明明格格不入的场景,两者却似浑然天成,黑暗如浓雾般侵蚀鸟身。

    于是,奇异一幕出现。

    随金光与黑暗纠结盘绕,巨鸟脖子上升起的太阳一半赤金、一半漆黑。流血的羽毛、干枯的身躯,燃起熊熊大火,涅槃于虚,重新融入新的太阳。

    万丈光辉所到之地,干旱炽热寸草不生;黑暗无光所到之处,生灵扭曲异变。树木根须倒长,飞禽血肉生瘤,尸骨诡动挣扎,万物伦理皆被颠覆。

    近在咫尺的荒感受最为炽烈。

    纵使有月华护佑,其左躯干枯若僵,血气蒸腾;右躯肉骨啃噬,眼鼻自生,互相盯视,分裂无数念头。

    若是这般下去,恐怕第三次护佑也要使用。

    但荒始终无动于衷,紧紧盯向那大日中央,蜷缩着的三足金乌,被炽焰与黑暗分割着的神鸟。

    金乌王!

    一切定数,终究要看他能否逃得此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