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承云见三位叔叔都看着自己,脸色有点窘迫,就像是从澡堂洗完澡出来,走到大街上却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木老汉见状,连忙说道:“各位请勿见怪,这孩子跟了我十多年了。大家有什么但说无妨。”
叶行生笑道:“相信其他两位老兄弟也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承云这孩子还小,怕是过早知道这事有点不大妥当。”
木老汉道:“无妨。他知道的也不少。”
叶行生又道:“那便是了。那咱们就继续吧。”说罢,便不再多问。其他他们并不知道周承云的身世,不知道他的来历,他们只知道这个木老汉是周家的管家,因遭变故,由管家带着他逃到此地。而这个管家又和平山大侠相识。只是生逢乱世,每个流浪之人都有一段心酸的往事。逃亡至此的人,大多也是如此。
那个脸上有伤疤叫张玄明的汉子一直没说话,此刻接话道:“少说也得有三十余丈,再厉害的轻功也休想过去。那河水很凶险,而且悬崖也陡峭,隐蔽不说,山路狭窄,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行,用来撤退是再好不过了。”
叶行生道:“果然是个好地方。只是,这么险恶的地势,恐怕我们自己人要过去也难吧。不知两位兄弟想到什么法子没有。”
董七沉声道:“我们已经在大河上搭上了两条绳索,剩下的就是系上木板。现在绳索都隐藏在水底,没有人会发现的。到时只要扳动滑门,绳索就可以升到水上面。”
木老汉笑着道:“我就相信董先生能把这事办好的。泾河神偷虽然名号不雅,但一身好本事确是令人敬佩。”
董七连低头道:“惭愧惭愧。以前只顾自己快活,干下那么多混事,现在细细想来也觉得脸面无光。”
木老汉笑了笑,道:“劫富济贫惩贪治恶的混事,还是来的多些比较好。”
那张玄明显然是个急脾气,只见他右手一巴掌拍下桌子,激动道:“不错,如果七哥的所作所为也算混事的话,哪里还有平民百姓立足之地?”
大家都点头称是。
原来,成名前的董七是北魏国泾河一带的盗贼,练就了一身轻功,专做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后有一年,黄河发生大旱灾,泾河一带的百姓更是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朝廷体恤子民,下发救济粮,以安民生。谁曾想,当时的州县大小官员们却昧着良心,瓜分了救济钱粮,导致民不聊生。树皮也被啃完了,草根也被挖完了,最后一个个吃观音土,腹胀难受而死。董七见如此惨状,顿时心中大悟,对自己以往的所作所为深感惭愧,同时下定决心,要让那些贪官污吏把赃款全都吐出来。于是,他召集了几个志同道合之人,专挑官员和大富大贵人家下手,盗取钱粮,转手分发给受灾百姓,顿时名声打起。各级官员和各地富豪都想方设法要防贼,却屡屡让他得手。后来,朝廷发出通缉文书,称其为强盗,但百姓们却深知,要是没有这个“强盗”,恐怕他们中很多人都活不成了,所以,反而名声越来越好,以至于江湖好汉们封他了个称号“泾河神偷”。再后来,董七为了躲避朝廷的追捕,来到南梁国,不久因暗中破坏寺庙和朝廷官员的苟且勾当,被官府抓获,在押解回北魏国的途中被穆平山救了出来。
半晌,周承云道:“刚才董叔叔说那条大河有三十来丈宽,那这绳索是怎么搭起来的?”
董七顿了顿,道:“其实也简单,等河水不急的时候,用力扔下几块大木板,这样,就可以很轻松的过去了。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等待的时间比较长。”
张玄明却笑道:“听起来很简单,但要做起来却是无比困难。”
叶行生道:“愿闻其详。”
张玄明接过羊皮纸后,用手指着地图,悠然道:“这里后山是关键,七哥发现山后面还有山,于是带我一通翻了过去,若非七哥的轻功绝世,恐怕都难以过去。我们翻过了两座山,才看到了这条大河。”
叶行生道:“照五哥的意思,即便搭好了桥,村里这么多人,有老有小,该怎么翻过这两座山?”
张玄明道:“这是一难。好在七哥已经解决了。他已经在山上开了条山道,牲畜过不去,人却走得。”
叶行生道:“那第二难就是搭桥了?”
张玄明道:“不错。要说这第二难,却还比不上开山道。要我想来,七哥当时的决心恐怕可以与那志在迁移王屋太行的愚公相比了。因为那条山路不是一两个月就能完成的,而是七哥花了两年多的时间才开辟出来的。”
在深山老林开路确实是件很难的事情,因为杂草丛生,地形险恶。如今,一个人在深山老林默默的挖了两年的路,可见其内心的坚定。
张玄明继续道:“七哥通了这条山路后,发现这条大河,于是邀我一同前往,寻找过河的法子。说实话,我第一眼看到那条大河,狠狠的吸了口凉气。”
他说到这里,眼神里不由自主的露出后怕的神情。木老汉等人默默的看着他,不但觉察到他的变化,更是从内心体会到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身上也不由自主的有股凉意袭来。
张玄明道:“先不说那河有多宽,就说那湍急的河水,水深不见底,就知道有多危险。更可怕的是,我们站的位置,离河面至少有五丈高。一般人根本是没有可能过河的。”
叶行生道:“常人没法过河,但董先生却轻而易举就过去了,是么?”
张玄明笑了笑,道:“七哥是过去了,但却非轻而易举。七哥准备了好多木板,让我站在岸上往河里扔,一块比一块远,我扔一块他跳一块,到最后七哥纵身一跃,飞上对岸的崖壁,再把抗在肩头的绳索固定下来。回来的时候顺着绳索就轻松多了。”
叶行生错愕道:“董先生肩上扛着长达三十几丈的绳索,在湍急的河面,踩着你抛下去的木板过河的?”
张玄明道:“没错。”
周承云动容道:“敢问张叔叔前后抛了多少块木板到河里?”
张玄明道:“前后抛了十五块,最后一块距离太近,浪费了。”
叶行生听着听着,老脸通红,感叹道:“我一辈子自高自大,也曾吃过不少亏,但到今天才真正服了。七哥,我叶行生向你陪个不是。”
董七连忙回到:“不敢,不敢。天下谁人不知叶行生脚下的神功天下第一?就是那最优良的汗血宝马,也比不上叶大侠的脚力。”
竟然和“千里之驹”的汗血宝马比脚力,可谓天下第一人。
原来多年前,江湖中传闻南北两国各有一轻功绝世的高手,便是南梁国人称“一夜行生“的叶行生和北魏国人称”泾河神偷“的董七了。两人各自想见识一下对方的轻功有何高明之处,实则也是想一教高下,无奈一直无缘相见。后来,双双被平山大侠带到了山谷,两人相识后,碍于平山大侠的面子,一直没能真正比试,但心中谁也不服对方。尤其是叶行生,性子又急躁些,素来不怎么忍让,说话也就不那么好听。如今听得外人说出董七轻功之高明,实非自己所能比,叶行生往日里不服输的性子已经软了下来,转而对董七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木老汉欣然道:“两位都太谦虚了,所谓日月星辰,各有光辉。董先生的轻功妙在一个巧字,叶先生的轻功唯有快来形容了,各有千秋。”
周承云欣然道:“除了两位叔叔的轻功高明外,张叔叔的臂力也是惊人哪。”
董七慨然道:“自然是这样。没有你张叔叔帮忙,这绳索是无论如何也过不了河了。”
叶行生解开了与董七的心结,心情也甚是愉快,道:“当年,张玄明练的铁臂神拳,在江湖上可是响当当的。那名号,都是真刀真枪打出来的,比我们这些投机取巧的把式要实在的多。”
张玄明尴尬道:“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了。我们现在互相吹捧,岂不让承云看笑话,到时候村里这些后辈都要笑话我们为老不尊了。”
叶行生笑道:“言之有理,此时便不提了。”
周承云笑了笑,没有接话,转而问到:“那河上光有一条绳索,似乎不够吧?”
董七道:“不错,我和你张叔叔在河面上搭了五根绳索,用来安放木板,而且足够宽,两个人并行走也没有问题。另外,两边再各搭了一根绳索作扶手,稳妥方面也没有问题。有情况的时候,我可以去提前把木板安放好,只要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咱们所有的人都可以过河。过了河就立即把桥拆掉,任他神通广大也休想追上我们。”
木老汉动情到深处,双手一拍,道:“好,两位出手,果然不同凡响。现如今出路总算是找妥当了。只是想想这十几年的安生日子,便不由得让人感慨不已啊。”
张玄明沉吟片刻,道:“我还有一事不明。”
木老汉笑道:“我猜你是想说大伙出山以后的归宿。对不对?”
张玄明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木老哥果非常人,无怪乎平山大侠会把我等托付于你照看。虽然不知道老哥哥你的真实身份,但我想你肯定大有来头。”
董七叹了一口气,道:“只可惜平山大侠做事神出鬼没,我们承蒙大恩,却始终无缘见得真容。”
叶行生道:“是啊,平山大侠确实是当世奇人,不仅武功出神入化,更难得的是有一副侠义心肠,为了我们这些死不足惜之人,甘愿与整个朝廷为敌。如今平山大侠杳无音信,留下平山夫人和彩芸这个丫头在这相依为命,我们却在这过安分日子,实在是……唉……”
张玄明道:“叶老兄说的不错,以前是不打算出山,现在既然要出山了,定要寻访平山大侠的下落,倘若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我等也可以随时听后差遣,就算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以报当年大恩大德。”
叶行生和董七纷纷附言称是。
木老汉叹了叹气,道:“几位老兄弟就不用说这些话了。平山大侠当年就是不希望你们提及这些事,才不愿在此隐居,索性找来我,希望我稳住这里的局势,让大家千万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而泄露了行踪,那样就后患无穷了。”
张五道:“那平山大侠有没有说过他要去哪?”
木老汉摇摇头,道:“未曾听他说过。”
周五等人连连叹气。
周承云总是会听到村里的老一辈在说平山大侠如何厉害,可当他问木老汉的时候,木老汉总是淡淡的避而谈之,最多不过说道:“我和平山大侠很熟,他的很多事情其实也很简单,顺手而为之,也什么好奇怪的。我要再夸他,那就有违他的本心了。”他也曾和孙彩芸一起去问过孙大夫,但孙大夫根本就不愿谈起穆平山这个人。如今再次听得几位老前辈提起此事,谁知还是过去那些事。
张五又道:“对了,那出山以后如何是好?难道自投罗网?”
“自然不是。”木老汉信心满满道,“我已早做安排,只是现在还得再等一个人的消息。”
“是谁。”张五问道。
叶行生眼睛一亮,喜道:“莫不是平山大侠早已在外面做好了安排?”说完,自己想想说的没错,不自觉的喜形于色。董七和张玄明听闻,又见木老汉如此轻松,便信以为真,忍不住击节叫好。
木老汉笑了笑,道:“如果我说你们想错了,你们必定要失望了。”
刚刚还眉飞色舞的三个老头,听到这句话,如淋了一盆凉水,轻呼了一声,便无表情了。
木老汉接着说道:“只不过我说的这个人,的确是他当年所作的安排。”
叶行生感叹到:“平山大侠果然神机妙算。”
木老汉道:“只不过,我们终究还是要过这种隐姓埋名的日子,纵然是出了山去,依旧是躲躲藏藏。”
“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么?一辈子都要这样?”周承云道。
叶行生“哼哼”了两声,道:“本朝建立初年,国泰民安,朝廷也算体恤民生,原以为太平日子就要来了。谁想到,那个皇帝老儿信奉什么佛,到处修建寺庙不说,还纵容那些僧人为非作歹,我们这些人看不过,跟这些僧人作对,不想就遭到朝廷的追杀。除非这个皇帝老儿下诏,免了我们的罪,否则,就只能指望他这个九五之尊的位子坐不长久了。”
木老汉道:“以如今的形势,也别无他法了。求人不如求己。指望那个整天不理国事而只知礼佛的皇帝赦免我们这些人的罪,倒不如出得山去,改名换姓来的轻松。”
张五叹了口气,道:“只怕是想改名换姓也没那么容易啊?”
木老汉笑了笑,道:“这个嘛,山人自有妙计。再过半月,大家自然就知道了。时候也不早了,三位老兄弟还是先回去休息吧。这事,改天再商议。”
三人欲想多问,但见木老汉笑而不语,想来也听不到什么消息了。再说,他们现在都一大把年纪,早已过了事事纠缠不休的时候,当下也就不便再说什么,起身告辞。
临走之前,周承云把孙大夫同意孙彩芸习武的事给大伙说了,还特意说了孙大夫交待孙彩芸向叶行生和董七学轻功。看着叶行生和董七古怪的表情,木老汉、张玄明和周承云幸灾乐祸般大笑。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