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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
江城，和往年一样，最高温度已经升到了三十八度，白天时间人们不敢出来走动，也就到了傍晚这会儿，大街上的行人才逐渐多了起来。
下午刚下过一场雨，雨量虽然不大，只持续了一小会儿时间，但空气中那股燥热的气息却是明显褪去了不少。
黄昏的太阳恰好触碰到地平线，弥漫在空气中的残留水气给整个城市平添了几分细腻的清凉。
也只有这个时候，这座有着七百年历史的临江古城才会显示出它独有的韵味，让人心神沉浸在这股魅力当中。
至少余老六此时就很享受这种感觉。
身为江城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已经五十多岁的他打小喝着香江里的水长大，年轻的时候下过海经过商，进过东北老林也闯过西北沙漠。
即便不能用传奇二字来形容他过去的大半生，但什么样的大风大浪他没曾经历过？
漂泊了大半辈子，如今回到江城干回了自己的老本行，余老六也没觉得有什么值得后悔。
送走了一位顾客，他眯起眼惬意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小地摊，能够在这条不到两百米长的老古玩街上占据一席之地，至少证明在江城一亩三分地上，他还是有几分能耐的。
不过似乎是想到了某件令他不愉快的事情，雨后空明的舒爽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余老六口中忍不住小声啐骂了两句，目光转向小东门街上已经相当可观的人流，等待着下一个顾客的到来。
这条旧城东门时的老街两旁店铺林立，都是旧时候保存下来的老房子，青砖灰瓦木门，很少有超过两层高的，街道也只有四米左右宽，铺的是青一色的大理石石板，就算到了正午也不会像油柏沥青路那样炕人。
此时街上的行人虽然不少，但一个个看上去神态都很轻松，不过也对，能够在小东门街仍保持着几分悠闲淡定的，口袋里多少都有点底气。
除了...那个把整条街已经来回走过三遍的年轻人。余老六咬了咬牙，嘴角咧成了一个不怎么和善的弧度。
那是一个看上去约摸二十的青年，身高平常，眉目清明，身形略显得几分消瘦，而脸色则是和他身上那件虽然整洁但却格外发白的白衬衫一样，除了有那么几分朴实耐看之外，更多的则是会让人认为营养不良。
或许，在这个里里外外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年轻人身上，唯一能够让他显得不那么普通的，就是青年此刻即便这身装扮身处人群之中，却无论是表情脸色还是神态举止，似乎都没有显露出丝毫的局促和不安，甚至比他周围的人看上去还要更加平静。
青年脚下的步子不急不缓，目光一直流连在街道两边的地摊上，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只见他时而止步，露出蹙眉思索的样子，可随后便轻轻又摇了摇头，重新迈起了脚步。
或许是察觉到某个方向传来的不善的目光，没过多时，青年忽然止步，头稍微摆过一个角度后，眼睛顿时一亮，目光中闪烁起几分惊喜的光芒。
不过这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很快便完全消失，青年脸色如常的朝着某个摊位走去。
......
“臭小子，又是你！”余老六的脸上写满了难看。
“余老板，我们又见面了。”青年不算英俊的脸庞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让人看着觉着舒服，至于余老六阴沉的脸色他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一般。
“哼，不见也罢，没想到你还敢再来，快走快走，我这儿可不做你的生意！”
余老六没好气的回道，他干这行几十年，从来都只有他捡别人的漏，何时轮到别人来捡他的漏？
而且这人还是一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小辈，到了他这岁数，尤其干这一行，面子有时候要比其它显得更重要许多。
但似乎早就料到了对方的态度，青年显得很平静，看不出丝毫的愠色，微笑着回道：“余老板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区区一块原玉，何况余老板不也说了那块玉和我有缘不是？”
余老六闻言语气一滞，这样的商家套话他几乎每天都要说上几十遍，哪晓得上次那竟会是一块原玉。
口中哼了一声，这一次他却是没有再出言赶青年离开，只是淡淡开口：“小子，你不用拿我的话回我，你可以去打听打听，我余老六在小东门街还是有几分声誉的，还不至于为了块玉斤斤计较。”
“说吧，这次又是干什么来的？”
此话一出口，青年脸上立刻露出会心一笑，而后蹲下身来，低头随意拨弄着面前地摊上摆放的物件，平静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到余老板这来，自然是做生意的。”
看到青年这个样子，余老六脸上不禁露出疑色，对方显然不是看中了地摊上的某样东西，他皱起眉头，缓缓开口：“有话明说，你指的生意是？”
青年这时打住了手上的动作，抬起头来：“既然如此，那就不瞒余老板，我这次来是想询问一下，上次余老板卖给我的那块原玉，不知还有没有同样的？”
“什么？你还想买上次那玉？”
青年的话让余老六感到更惊讶了，那块玉的来历他再清楚不过，只是他一开始也看走眼了。
可从眼下的情况来看，多年生意经验告诉他，情况...应该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正是。”青年口中淡淡吐出了两个字，但同时，在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之后，青年也就没再多说其它，只是目光平静的看着对面之人。
几乎在瞬间余老六的心中起了无数道心思，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是所有商人的本能。
然而这一切思绪却在碰到青年目光的霎那间，停滞！余老六蓦然感受到了一股压力，一种彷徨仿若精神层面的压迫感，他眼神中划过一丝骇然，连忙避开视线，压迫感瞬间消失。
只不过当再次看向青年时，余老六眼中已然多了几分忌惮，此时他脸色愈发难看了些，沉默了片刻后，才低沉问道：“你要多少？”
听到这话，青年身体忍不住微微一颤，问句有时候就代表了肯定，这一句已经足以证明什么，他很快又恢复如常，平静回道：“有多少要多少！”
如此回答让余老六一双老眼顿时缩紧，透着精光。
他这双眼睛还没有到老眼昏花的程度，回答得平淡而又坚定，好大的口气！他心中暗道，这个上次花三百块买下一块原玉便肉疼不已的青年，这回究竟哪来的这般底气。
暗暗压住心中吃惊，余老六迟疑了片刻道：“可以，不过你得等半个月再来，至于价格方面，一块原玉两千，概不还价。”
“半个月吗...”青年眉头微微皱了皱，“好，一块两千，那便这样说定了，半个月后我会再来。”
“成交。”余老六心中落定，给出了一个商人才有的笑容。
......
望着青年渐渐消失在小东门街口的身影，余老六心中终于松了口气。
两千一块原玉的价格，虽然贵了点，但这里毕竟是小东门街，私下交易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
若不是他这次急缺着用钱，也不至于要再犯险答应了这笔交易。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不知为何，刚才的一霎，这个看似普通的青年给他一种难以明说的压力，他当然知道那不是错觉，做为几次三番在生死边缘摸爬滚打过来的人，从方才那青年眼神当中，余老六嗅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江城有子，看样子这桩生意是不得不做了！
余老六叹了口气，口中小声喃喃：吴越，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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