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亲王一边同她说话,也同时向各处张望,心道:“耀华这小兔崽子,现在应该就在前头不远。你以为我会容你通风报信?”扯着笑脸,道:“程姑娘也太抬举本王了。本王的这点威风,哪里及得上令尊大人?我现在哪怕是一只虎,到了他面前,就变作一只虫了。程姑娘名为奴婢,实则却是摄政王府的小姐,对本王赞誉太过,我可担当不起啊。对了,耀华人呢?怎地将你一个人丢在这偏僻处,还真是不懂得照顾人。这孩子对宫里的规矩还没学全,让你见笑了。”
程嘉璇见福亲王态度还算和蔼可亲,管他是真假与否,想来不致突然变脸,跟着摆手假笑道:“没有,没有。耀华哥…;…;哥…;…;他,对我挺好的。”这么说着心里突然一酸,如果这一句并非谎言,那自己可谓是格外幸福了。
福亲王笑道:“很好,这小子以后若是敢欺负你,你就来告诉本王,瞧我不老大耳括子教训他。”
装作无意间看到她手中宝剑,几乎是一眼判定与索命斩属同类之物,估摸着正是七煞至宝残影剑。双手一拍,道:“哎呀,我这个义子啊,还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连自己的佩剑也交给女孩子拿,万一让你身上伤到哪里,可如何是好?来来来,给本王拿去给他,顺便再训他几句。作为一个战士,随时弄丢自己的兵器,还打什么仗?”说着故作热情地伸手接剑。而他动作,却分明便是明抢。
程嘉璇急道:“可是…;…;这…;…;这把剑…;…;”上官耀华虽已说了送她,以他个性,想必就不会再来讨回。但自己是真心喜爱残影剑,好不容易等到失而复得的一日,正想加倍珍惜。
何况这剑给江冽尘用了这许久,几乎已是看到宝剑,就会随之想到他,此时还怎能轻易舍弃?但她想到其中原委复杂,自己一时半会儿怕也说不清楚。手上力道一轻,残影剑已被他取了过去。这一急,就急出了满眶泪花。
满蕴在眼眶中的泪水,外在是看不出的。而福亲王即使察觉,也定会装作未察,继续说着风凉话,道:“拿了这么久,一定是很重吧?哎,别看这把剑外观挺华丽,其实啊,是中看不中用。如今外头不是有不少‘七煞’的赝品么?这一把,虽说仿冒得确已十足相像,但充其量也只顶得一把寻常宝剑。哈哈哈,那真正的残影剑,又哪是我们这些寻常百姓用得起?哦,对不住了,程姑娘,本王忘了只有男人才爱舞刀弄枪,武林中那些个人称‘女中豪杰’的,都不过是些男人婆,像你这一位娇滴滴的大家闺秀,哪会对剑有丝毫兴趣?我跟你讲这几句,你都该听烦了吧?”
不等她答话,就带了残影剑寻子而去。全程倒要比上官耀华料想中平和许多,只因福亲王暂未想与多尔衮撕破脸皮,对待他的义女,还不敢太过失礼。
程嘉璇满心委屈,等他走后,小嘴一扁,当真哭了出来。她常有满腹不愿之事,全因不善拒绝,常给人强压在身。以往还能向玄霜抱怨几句,现今举目四望,却是连一个能听她倾诉之人也寻不出来。
这一副丧气脸色,还不愿回宫见沈世韵,到时又要给她觉着“整日里无所事事,成天惺惺作态”。此处正好距摄政王府不远,拐了个弯,抄近路赶了过去。路上小心的想擦尽泪水,谁知却偏是越抹越多,哭得气噎声塞。
一路赶到王府,多尔衮依照惯例屏退下属,道:“你依本王之命,对那二位游说得如何?”
程嘉璇咬着嘴唇,轻声道:“耀华哥哥…;…;他…;…;他已经答应了,而且能得义父赏识,他很是欢喜。”多尔衮抬手一拍桌面,赞道:“好!算他识相。那七煞圣君又怎么说?”
程嘉璇道:“他…;…;他…;…;”一经提起,顿时勾起满腹伤心事,一腔难言辛酸,强撑的冷静全盘瓦解,哽咽道:“义父,为什么您教我的办法…;…;不管用呢?我已经照您的吩咐,一开口就同他谈公事,况且…;…;这都是原样转达义父之意,就算他再讨厌我,也不必迁怒于您啊?”
正想哭诉一番,多尔衮不悦道:“岂有此理!你办事不利,不思自省也就罢了,现在凭什么来向本王抱怨?那上官耀华与你年龄相仿,可比你有能耐得多!为何他能得到七煞圣君赏识,此中道理,你仔细琢磨过没有?”
程嘉璇双眼盯着脚尖,嘴唇咬得肿胀,直过得好一会儿,忽然抬起头道:“对了,义父,说起上官耀华…;…;原来他就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哥哥。当初他正是为报家仇,及洗清香香表姊的冤案,才会到青天寨为匪,那位程二当家也就是他。可是…;…;可是不知何故,他对我的态度冷淡得很,始终也不肯认我。还叫我…;…;以后都不要去找他,否则,会给我们两人…;…;同时带来解决不了的麻烦。”说到前半段时,满脸欢心雀跃之色,到得后来,声音转低,几滴泪水跟着滚落下来。
多尔衮不必细思,道:“这还不简单?也怪不得人家。你们陈家当年虽是一桩冤案,但却是皇上和韵贵妃一手促成,他两个既怕报复,又怕有人企图翻案,现在见着你们陈家遗孤,绝不会想到给你们任何补偿,唯一的行动,只会是斩草除根,尽速灭口!那上官耀华假如认下你这个妹妹,就等于将你们当年见不得光的身世一道认下。到时不仅荣华富贵化为泡影,连性命也保不住。他可就比你聪明多了,及时选择明哲保身!只有你整日里傻头傻脑,尽想着兄妹相认。你这位哥哥,六年未得音讯,还不是如此便过?这个名份,多了还是少了,与你又有什么影响?你还是趁早跟他划清界限,不然别怪本王,到时候保不住你。”
程嘉璇轻叹一声,或许就从自己与哥哥分别投入宫廷两派阵营后,这份敌对到死的局面便已注定,偏生她对身边亲近之人最重感情,怎么也狠不下心来。
多尔衮还没给她喘息之机,又道:“以前你提起断魂泪、绝音琴两件七煞至宝便在宫中,本王时时留心,到得近日,终于不负我所望!不过,你猜那两件宝物是藏在哪里?你绝对料想不到。”程嘉璇想到宫中千奇百怪的地形,顿时头都大了,道:“女儿猜不出。”
多尔衮道:“那也不奇,你的脑子全被其他事塞住了,还怎能静下心来详查?你在吟雪宫一住就是六年,难道从未发现,韵贵妃卧房里有一条秘道?听说那两件宝物,就放在秘道所通往的地下。”说着唤她附耳过来,将秘道入口详细说了一遍。
程嘉璇一边点头,用心记忆。末了问道:“义父,除了女儿之外,您在吟雪宫…;…;还另有不少隐蔽的耳目,是不是?”
多尔衮道:“不错,假如要本王只依靠着你的情报,就只能永远当瞎子、聋子。好比这条秘道之事,又难料几时方知。”
程嘉璇心中极是憋闷。本来觉得吟雪宫中的机密情报全由自己打探,是个举足轻重的脚色。然而经此一说,原来多尔衮对她期望并不甚高,难怪有不少通传回的情报,义父反应都极是淡然。说不定早已听过一遍,亏她还始终兴高采烈,一阵由衷沮丧,道:“那他们是谁?定然是…;…;各种身份都有吧?总该做个了解,也免得将来误伤了自己人。”
多尔衮道:“不知道才是最好,那就尽可避免你一时嘴快,泄露天机之祸。至于你的问题,本王可以回答你:不错。的确形形色色,着眼也不仅限于吟雪宫。也许你平日里所碰见的任意一个相貌平常的宫女,乃至于游手好闲的小厮、油腔滑调的太监、老实本分的伙计,都有可能是本王的人所扮。只不过,最接近韵贵妃身边的,只有你一个。”
程嘉璇心中起初是一喜,随即重重跌落下去。她这个最挨近核心之人,本应收集到第一手情报,结果进展却比外人更不如。这岂不是间接说明,她的能力是其中最差?
其后多尔衮又将宫中事务大致嘱托一番,仍叫她加倍留意,随后找人送她回宫。这时程嘉璇已提不起什么精神,直到进了吟雪宫,才想到情报一事既非由她一人负担,即使偷些懒,也不致影响全局,倒也并非完全的坏事,心里才觉少许平衡。
殿中此时正空无一人,刚好方便她实施计划。找到七煞二宝,在江冽尘面前就有邀功之机。他以前讨厌自己,难保不是因任务久耗无果之故?
没一会儿就站到了沈世韵常歇息的床榻前。只见床头雕了一只浮凸起的龙头,一眼看去,气势极显威严。这在平时早已看惯了,只当做是皇宫中一件寻常摆设。
反正宫中任意一件有些名堂的东西,上头都是雕龙刻凤的,她看得多了,习以为常。这次还是头一回带了另一种眼光来打量这龙头,心中只觉它神秘莫测,由主观意念所控,顿时觉得龙的眼珠也微微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