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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壁震颤,细小的碎沙簌簌落下。
玉弓因疾奔而凌乱的发丝沾上许多粉末,衣摆上还带着一些血渍,我看着她跑近,心中的寒意终于如坠深渊。
“小姐!”她在我跟前站定,抬起手,小绳下垂着一块木牌,恨声道,“我们被出卖了!”
“出卖?”闫贤先生惊道:“谁出卖我们?”
玉弓大汗淋漓,喘着气,快要哭了:“是几个仙师,他们和那些十巫勾结,外岛的暗人几乎全死了,现在退到了我们这,那些人正在搜我们的房子!”
我愣了愣,伸手接过木牌,牌上青阳二字被血水斑驳。
“我师父呢?”我抬起头,“还有狐狸呢?”
“我没看到仙人,花公子被缠住脱不了身,我下来的时候,他和拂云宗门的知秋仙师救下数人被逼向北岛了。”
我垂下手,脑袋嗡嗡然作响。
嵯峨岛不好寻,除了婆婆在外的那些遮掩,这里地势险要,多暗术机关与行路障法。因此故,为防人多乱事,除了本就可以信任的八十多个杨家暗人,杨修夷他娘亲仅安排了九个仙师。
这九个仙师都是她写信托人精挑而来,其中三个是拂云宗门在阳长老还未去世时的高徒,四个是清刍仙人挑的千慈一脉的心腹,剩余两个是煎雪仙尊自荐的,是他座下最得力的弟子。
这九个仙师都为德高望重之辈,无论是哪一个我都不愿相信。
“少夫人……”闫贤先生也懵了。
四周碎石越落越多,尘烟微溅,一盏桐椛倾斜了,中天露汁缓缓流下,沿着角落漫延,蓝光璀璨。
“一定会杀人灭口的。”我努力镇定下来。道,“那几个仙师若还想在人间立足,便不会得罪杨家,他们一定会瞒下这件事并诬陷给别人。我们谁都活不了。”
“小姐,你的意思是,仙人他已经……”
“十巫为什么要来对付我?”我自语道,“月家与十巫确然有仇恨,可这恨。该是我月家更恨他们才对,他们处心积虑,为的什么?”
虽因化劫,他们没了天下霸主之位,可这数千年下来,这些后人即便仍心存遗恨,可这恨也该被岁月时光消磨掉大半,如何能与月家时时忍受着妖魔的虎视眈眈相比?
杨修夷说过,十巫贪婪,唯利是图。逐利为他们行万事之要,无利则不往,利字当前,他们可能连仇恨都能暂搁。
“小姐。”玉弓轻叫了一声。
“留着师父对我有用,”我皱眉,“但其他仙师必然不会留一个活口,除了他们,还有所有知情的人。”我抬起头,“包括你们,可能还包括一些十巫。”
玉弓眼睛一亮:“可以挑拨他们吗?”
“现在没有那么轻巧。”我道,“但无论如何,他们是冲着我来,只有我出去才能打开局面了。”
“少夫人你别乱来啊!”闫贤先生叫道。
“是啊小姐!”玉弓忙道。“我们躲在这他们不会发现的,这条暗道很隐蔽的!”
“可是我师父在上面!”
“小姐!”玉弓叫道,“你想过没有,如果他们只是想要你死呢?你别忘了化劫啊!”
“不会的。”我飞快道,“你们觉得我还能活多久,如若只是想要我死后化劫重乱人间。他们大可多等数月,可想要说服那些仙师和攻打嵯峨岛没那么轻巧,自损八百斩敌一千的事,他们这么做一定有迫切之因!”
“小姐!”玉弓气道。
“先生,”我朝闫贤先生看去,“我听闻有人早产,七个月也能生下孩子,我肚子里的孩子现在能取出来吗?”
他睁大眼睛:“少夫人!万万不行啊!”
“能不能的?”我问。
他神情焦灼难受:“可以是可以,但七活九活八不活,孩子若这么早取出来,他,他……”
“就算我们一直躲在这,我们也未必活的下。”我看着他,眼眶泛红,“他们肯花费这么多精力来此,若没找到我岂会罢手离开,我们藏不住多久的,先生,你忍心看我的孩子落在他们手里么?”
“可是少夫人啊!”他快急哭了,“这样,这样孩子容易早夭啊!”
说完他立刻打自己的嘴巴:“呸呸呸!”
我的眼泪滚了下来,忙抬手擦掉,尽量平静道:“玉弓,带匕首了吗。”
“少夫人!”闫贤先生一把跪下,哭道,“你不能这样的啊!”
“先生!”我提高音量,“外边还有我们的人,我现在出去能保一个是一个!杨家那些暗人就不是爹娘怀胎生的吗?更何况我师父和狐狸他们还在外面啊!”
他掩面痛泣。
玉弓急的跺脚:“可是小姐,你好不容易得子的啊!”
“我不喜欢欠人东西,更不提人命,这是世上最偿还不了的。”我道。
我撑起身子,他们忙扶我,我含泪道:“我相信先生会照顾好这个孩子的,我求你了。”
他抹掉眼泪:“少夫人!”
“玉弓,扶我过去。”我看向软榻,“快一点。”
她哭出声音,看向闫贤先生,闫贤先生闭上眼睛,哭得难受。
我挪脚过去,玉弓迟疑了下,伸手扶我。
锦被柔软铺着,玉弓哽咽着帮我解开衣裳,扶我躺平,将我的贴身里衣拉至胸肋下,而后看向背对着我们的闫贤先生,低低道:“先生,好了。”
闫贤先生回过身来,玉弓将烤过擦净的匕首递过去,他犹豫着接住,微微发颤:“少夫人,真的,真的要么……”
我轻声道:“别让刀锋伤到孩子,慢一点没事,我能忍。”
他双目通红,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我,我会小心的。”
玉弓走到我旁边蹲下,握住我的手,我闭上了眼睛。
刀尖落在肚子上,颤抖良久,终于划下。
疼痛一寸寸撕开,清晰而尖锐,我握紧玉弓的手指,被她更有力的握住。
“小姐……”玉弓声音发了颤,低低喊着我。
我咬紧唇瓣,痛出眼泪,和汗水一起淌落。
“我给你唱小曲吧。”她轻声道。
“好。”
她顿了下,低吟小调,委婉却轻颤,带着她的哽咽。
我努力将所有注意都放在她的歌声里,似曾在村野牧童的笛音中听过这曲调。
她轻轻哼着,我的泪水越来越多,朦胧了视线,记忆像是回到了好多好多年前,清风遍野,满山绿茵,杨修夷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追,那时的他不过十五少年,俊美无双,停下脚步回身时,绿衣墨发被风吹起,笑着看着我:“田初九,你还要不要打我的?到底追不追得上?”
清越声音随风飘散,吹入我日复一日的梦中。
更尖锐的剧痛传来,闫贤先生抬手剥开我的肚皮,我咬破嘴唇,痛不欲生,玉弓抱紧我,在我身旁低泣。
恍惚有双黑眸,正含笑看着我,唤着我的名字。
可触手冰凉虚空,是假的。
我终于哭出声音:“杨修夷……”
痛昏痛醒,重又痛昏,终于再睁开眼睛,眼前多了一个小婴儿。
闫贤先生满头大汗,小心将他放到我跟前,欣喜笑道:“少夫人,是个很漂亮的小男孩!”
孩子没哭,皱巴巴的缩在锦被里,像是睡着了,呼吸很轻,那么小的一团,似乎一只手掌就能托住他了。
我伸手接过,像是又陷入了梦境,抱在怀里的感觉那么不真实。
“小少爷真的好漂亮。”玉弓哭笑道。
我垂眸看着他,眼泪滴落在他额上,忙伸指轻轻拂掉,俯首在他嫩嫩的眉心上轻吻。
四周震荡未曾停下,我将孩子递给玉弓,道:“你们照顾好他,告诉杨修夷,别让孩子知道我是谁。”
她眼眶泛红,点点头。
我眷眷不舍的看向孩子:“这几日就先躲在这,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去,我尽量把他们都带走。”
“嗯。”
我擦掉眼泪,起身用匕首在被子的干净处割下长长的布条,将枕头缠好绑在肚子上,然后整理衣裳。
不敢再多看孩子一眼,我道:“你们也要照顾好自己,我走了。”
“少夫人!”闫贤先生叫道。
我没回头,也没再哭,努力稳着身子,加快脚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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