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修真小说 > 天涯月明行之世间皆棋 > 第三十二章 白子画心心沉墨
    天涯·月明·行【第二季】(叁拾贰)

    天下皆白,唯我独黑。秦川的雪白的耀眼,近乎虚无。那我就做这污浊不堪的一点浓墨吧,即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黎暮雪

    【秦川·银鳞河·小雨】

    还是那座木屋,还是那位青白剪影,手握寒光长剑,却没有了黎暮雪的身影。段青枫也懒得去整理被风吹乱的发髻,他就任凭雨水将自己冲刷,目光灼灼的看着太白剑派的方向,眼前的高山雪顶遮挡了这里的视线,却挡不住他为它而死的执念。凝视之间却又暗淡的眼神,诉说着昨晚发生的一切。

    “既然你已经答应入我从龙卫,那么第一个事情就是忘记全部的太白功法。”正在和黎暮雪吃着千鱼宴的段青枫猛然一震,浑身的气势欲起向面前的这位前辈强压过去,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却被前辈一个眼神击破的烟消云散:“终究还是年轻人,火气大。先吃饭,饭后我陪你活动活动,这些鱼可是最近几天的收获,不能浪费。”

    说这些话的时候,黎幕雪自顾自的吃着自己的鱼肉,似乎刚才那一瞬的抬眼并不是他,然而段青枫的后背已经一凉,那杀机转瞬即逝,却如同千金之坠,连手里的酒杯都裂开了微不可查的细纹,他笑了笑:“那希望前辈一会能高抬贵手。”一语罢,两人都沉默了下来,吃饱喝足后,两人无言,默默的一前一后来到了银鳞河边。

    黎幕雪拿了一把再普通不过的长剑,甚至剑柄处还带着锈迹,而一向淡漠的黎幕雪也流露出一丝的........温柔?他就随意的站在那里,剑自由的垂下,眉眼微低:“来吧,让我看看你这太白练得如何。”段青枫拔出了剑,深吸了口气,他在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也在感受着周围的空气流动,而在黎幕雪的眼里,对面的这位小年轻已经初窥门径了,也不免的轻点了下头:“开始吧。”

    段青枫目光一凝:“前辈得罪了。“进入剑势的段青枫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那份凌厉的剑势如秦川常年不息的寒风般,从地表将黎幕雪团团包围了起来,气机锁定后,苍龙出水紧跟着飞燕逐月,不需要任何的试探,上来就是企图碾压式的招数,而黎幕雪还是温柔的看着手中的锈剑,仿佛迎面而来的只是秦川再普通不过的一道柔风。

    三丈,一丈,三尺,一尺.......转瞬即逝之间,段青枫并没有因为前辈的一动不动而心慈手软,那是对对手最大的不尊重。同时右手还是捏动剑诀,随时做好点穴的准备。三寸!就在此刻,黎幕雪好像刚刚从回忆中脱离出来,眼神带着浓烈的悲伤与茫然,看着已经贴近自己额头一寸之余的剑尖,微微叹了口气:“太慢了。”就在他的眼前,甚至剑尖都没有丝毫的停滞,就那么刺穿了他的头颅,不,应该说是残影的头颅,而就在段青枫旧力未消,新力未生的瞬间时机,他感到了黎暮雪那道冰寒无情的双眼,以及瞬间爬满全身的麻痹感,他已经在须臾之间被前辈施展了无痕剑意下的破穴指决,在几个呼吸之间,他就只能成为刀俎上的鱼肉了。

    一招之内,自己施展的诸多后手统统失去了意义,而自己竟然浑然不知前辈何时已经进入了剑意,随性而战却在最好的时机破敌于瞬间,这种战斗对于段青枫来说,并没有失败的沮丧,反而激发了他的好战内心。毕竟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他这般幸运的碰到太白隐士。想到这里,还在低着头的他慢慢抬起了头,对视着拿着剑架在自己脖子处的前辈,微微一笑:“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黎幕雪没有从他的眼里看到沮丧或者胆怯,反而看到了迸发出的勃勃战意,终究是放下了剑,满意的点了点头:“凑合的及格吧,明知对手远胜于己,却依然敢于亮剑,敢先发制人,这种性格确实像那个老家伙。咳咳,好了。既然你输掉了这场比试,那么今天的鱼就交给你了。”

    “啊?!前辈,你不能欺负晚辈啊,起码,起码你要教教我如何钓鱼啊?”看着拿着渔具已然走远的背影,黎暮雪笑骂:“太白弟子居然连钓鱼都不会,岂不是辜负了银鳞河了吗?没钓够那个鱼篓,你就在河里睡觉吧。”说完这句话,黎幕雪的眼眶里竟然有泪花泛起,过去的那道消瘦的背影和远处钓鱼的段青枫渐渐的重合,如同在他脑里引爆了埋藏许久的雷区,那些带着残忍伤痛的记忆如同一块沾满鲜血的绒布,将他的六感紧紧包裹,窒息。

    【十年前】

    “下一个,白家村推举的应试弟子白子衣,经长老考验合格,准许拜入太白门下,还望谨记太白门派门规戒律,好了,黎幕雪,你就当他的师兄吧,要好好的教导教导他。”拿着记名册的长老的一席话,就将两个人的命运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看着长得分外秀气的白字衣,黎幕雪摸了摸师弟的头:“你也别叫我师兄什么的,叫老了,我就比你大几岁而已,叫我幕雪师哥好了,放心吧,以后在太白这一亩三分地有我罩着你。”看着眼前这位英气逼人的黎师哥,白子衣有点胆怯的羞涩:“暮.....雪.....师哥,那就多谢你了。”

    【七年前】

    “啊!!!是幕雪师哥啊,吓我一跳,还以为是那些凶巴巴的戒律堂师兄呢。师哥快来,我抓了不少的鱼噢~”白子衣已经进门三年之久,温水般的性格倒是让他结交了不少同一期的师兄弟姐妹,再加上有黎幕雪这个师哥的保护,倒也没有不识趣的来挑衅。加上少年初长成,愈加的清秀.....可人?小鹿般的温润双眼,似乎里面常驻着一汪清泉,看着你的时候仿佛要被融化一般,略微健硕的身材更是衬托着那张粉雕玉琢(确实如此)的俊脸,不知虏获了多少小师妹的芳心。

    此刻的他被黎幕雪吓了一跳,准备上钩的鱼也挣脱掉了,一脸没好气的对他说道。三年的时间里,两人形影不离,从武学的探讨到钓鱼的窍门,无一不谈,在挖掘出这个外表温顺的小师弟内心的小恶魔后,黎幕雪更加对他爱护有加,时不时的就带着他偷偷跑出山门,来一山之隔的银鳞河钓鱼,无数个夜晚,他们就这样看着这一片秦川的雪,赏着月亮,吃着烤鱼,悠哉自在。

    吃完美味的烤鱼后,两人同时躺在雪坡之上,吹着夜晚的寒风,感受着彼此的体温。白子衣问道:“师哥打算以后做什么啊?”黎幕雪支起了胳膊,侧着身子看着躺在旁边的小师弟,坏笑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只有我俩时,不要师哥师弟的叫。”白子衣又开始脸红了一下,轻轻的说:“幕雪,你以后想当什么大英雄啊?你别靠我那么近啊。”看着身旁那道阴影越来越大,白子衣不自觉的缩了缩身子,脸红的愈加通透了。

    黎幕雪贴着白子衣的耳朵,炙热的气息笼罩着二人之间的空隙。他歪了歪头,看着已经紧紧闭上眼睛的可爱师弟,终于轻轻笑了起来:“我不要当什么大英雄,我只想永远的守护你。”白子衣睁开了双眼,看着黎幕雪的瞳孔倒映着自己的面孔,在慢慢的放大,放大.......

    “啊!~~~~~~~~~”一声凄厉的尖叫响彻银鳞河畔。

    【五年前】

    “不!!!!!!!长老,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子衣他没有死,对不对?!对不对!!!!!!!!!!”看着周围师兄弟姐妹哭红的双眼,再看着面前被一袭白布盖着的担架,他呆滞了。

    此刻他还记得前一天自己亲自为他整理好衣冠,耐心的嘱咐他历练过程中种种需要注意的事项。他都很耐心的微微低头,听着自己的教诲。不远处聚集的太白师妹们早就按耐不住了,她们都是打败了多少同门才争取到和白师弟一起出山历练的机会啊,这个时候看到白师弟的师父居然能靠他那么的近,熊熊燃烧的火把出现在了每一个师妹的内心。

    然而现在呢?

    活生生的一个大活人出去,回来的就是这一张破白布吗?黎幕雪静静的站直了身体,猛然冲到担架面前,用力一拉起,将白布甩到了天上,他呆呆的看着担架上的一堆。。。。。。血衣,被鲜血浸透的破布条诉说着这场埋伏的惨烈,他不管不顾的翻找着血衣,突然之间,停了下来,那块已经只剩一半的贴身玉佩,是他亲自挂在他腰际的,还沾着他的鲜血。

    黎幕雪终于是放弃了最后的一点奢望,他将半块玉佩紧紧握在了手里,骨节被捏的发白,他淡漠的问道:“查出是谁了吗?”察觉到黎幕雪那瞬间变幻的气质,那孤傲冰冷的生人勿进之感,五年前同样是他宣布了白字衣成为黎幕雪的师弟,到现在也不过五年光景,却变成了阴阳相隔的永别。他深深叹了口气:“暮雪,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很槽糕,但是一定要以大局为重,掌门和一众长老都在闭关,在弟子间就属你的武功声望最高,你的一举一动已经能代表太白的立场了。还请多加考虑。”

    黎暮雪仿佛充耳不闻,只是淡淡的在血衣之中,拿起了那把子衣用过的长剑,斑斑血渍将他最后的理智击碎,他语气更加的冰寒起来:“我只想知道,是谁所杀?”说完扭过头看着长老,长老被那双可怕的眼神震的不由自主的退了半步,那是一双淡漠如雪的眼神,却如同云滇的万年火山喷射的熔浆般炽烈。长老吐出了三个字:“影八荒。”

    “影八荒?影八荒,影八荒。”嘴里默默念叨着这三个字,身影已然离开了太白剑派。长老伸出的手也颓然的落了下来,就在刚才,他的耳边响起了黎幕雪的低语:“长老,请代我向掌门赔罪,黎幕雪从今天起不再是太白弟子,子衣的仇,我亲自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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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师兄,你......好。我叫白子衣,子孙的子,衣服的衣。”

    “黎师兄,你快教我这招云台三落好不好,太帅了。”

    “怎么能叫你幕雪师哥呢?这太不尊重你了吧。”

    “幕雪师哥,这样不太好吧,门规规定太阳下山后,没有特许不能下山的。”

    “幕雪师哥,你要小心了,我可是不会留情的噢~看我的苍龙出水!啊,师哥你耍赖,说好不躲的!”

    “幕雪师哥,我又想吃你的烤鱼了,可香呢,今晚嘿嘿,下山不?”

    “幕雪师哥,我要变得比你还要强,这样我就不用你一直守护了,我要守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