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浮云初散
三人在莺莺燕燕的恭送中准备离开天机阁,说是准备,是因为他们还未离开,就在天机阁的大院里,被一辆马车拦住了去路。
马车青布乌篷,看上去普普通通,除了略略大些,与一般的马车并无二异。车旁一人负手背对直立,身材高高瘦瘦,两鬓已经开始灰白,看上去年纪已不小了。虽是如此,那人脊背依旧挺得笔直,看上去依旧精实有力,并未让岁月留下些其他的痕迹。慕容菀细细打量了会儿,半怀疑地唤道:“雷伯伯?”
被唤雷伯伯的中年转过身,眯眼笑着说道:“不错不错,丫头还记得我呢。”说完眯眼打量打量慕云舒:“小伙子也不错,和丫头倒也般配。”一句话把慕容菀和慕云舒一齐弄了个大红脸。慕容菀跳下马,跺脚道:“雷伯伯,你说什么呢?”
雷霆哈哈大笑,却也不管她,抱拳说道:“老夫雷霆,小伙子应该就是慕云舒吧。”
慕云舒忙翻身下马,抱拳行礼道:“正是,晚辈见礼了。”
一旁慕容菀插过话头:“雷伯伯,几年不见,怎么突然来这里……”话到一半,显然已知道了答案,匆匆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然后软着嗓子嗫嚅:“弘哥哥不会也来了吧?”
雷霆依旧眯着眼笑着:“他?他就可怜喽。天天卧床还要担心个不安分的妹妹。”
慕容菀不满地嘟囔:“我身边这么多人,怎么会有事,那恒哥哥还孤身一人在外闯荡呢,不也没事儿么。”
雷霆笑着说道:“你一提阿恒那小子,我倒还记起来了,阿弘这次也拜托我把他带回去呢。”
慕容菀问:“那雷伯伯知道恒哥哥在哪儿吗?”
“只怕就在马车里吧?”慕云舒接话道:“似乎还穴道受制?”
雷霆哈哈大笑:“阿恒那小子轻功忒好,跑的忒快。老夫老了,不耍手段都抓不到他了。这不,特意点了他的穴道,要不然跑了还真抓不到了。”
车夫掀开车帘,果然慕容恒僵硬地坐在马车里,看样子哑穴也被点了,虽然满脸不忿,只是无法开口。
雷霆隔空一指,解开了慕容恒哑穴。慕容恒马上愤愤不平开口道:“雷伯伯,你偏心。”
“哦,我怎么偏心了?”
“凭什么他说话你就听,我说什么你都不听?”
“你不在理啊。”
“反正我不去。”慕容恒把头一扭:“要我去那个鬼地方,还不如一刀杀了我。”
雷霆摇摇头:“你这小子,才几年不见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今天这事可由不得你。”
慕容恒硬着脖子:“雷伯伯,你就算把我逮回去也没用,我第一次能跑出来,就能再跑出来一次。就算出不来,我就不信他能十二个时辰都把我看严了。”
雷霆叹口气:“这几年你小子怎么和阿弘闹成这样了?”
慕容菀也在一旁劝:“恒哥哥,其实母亲和弘哥哥都挺挂念你的。”
“母亲?我母亲早死了。”慕容恒突然激动起来:“我也没有哥哥,我哥哥也早就死了。”
“那夜在汴京,明明你……”
“住口。”慕容恒语气更加愤怒:“雷伯伯,你受人所托抓我回去,我认了。你就留心着吧,说不定哪天还得烦您去洛阳混趟白事。”
一句话说得其余三人都变了颜色。雷霆也动了气,面上微笑早就不见,扬起手,眼看着一巴掌就要落到慕容恒脸上,最后顿住了。片刻之后,那巴掌化作凌空一指,解开了慕容恒身上的穴道。
慕容恒身子一震,活动活动筋骨,作势就要走。
“慢着。”雷霆仿佛精疲力尽一般:“听我说完几句话。”
慕容恒站住,却没有回头。
“你哥……”
“我哥早死了。”
“阿弘托我给你带句话,若是不愿回去,他不勉强你,只是孤身在外,自己多加小心。另外,不许去蜀中。”
慕容恒猛地回头:“他怎么知道……”
“他让我转告你,蜀道一路上他都布置了人,一旦发现你,就一定会把你抓回去,那就再无回转余地了。”
“哼,让他抓好了。”慕容恒一甩衣袖,一个纵跃就上了树梢,再几声树叶轻响,就在树林中不见了踪影。
雷霆望着慕容恒离去的方向,叹了口气:“丫头,你回不回去回去?”
慕容菀望了慕云舒一眼,低下头没说话。雷霆怎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呢,也没勉强她,只是说道:“想必是你们在天机阁问出些什么了,可为什么非得孤身前去呢?”
慕云舒抱拳:“不知雷前辈是否马上回洛阳?”
雷霆捋了捋胡子:“你是想托我给阿弘那小子送信吧,还是说你们从阁里知道了了不得的大事需要同他商量?”
慕云舒点点头,将彩笺取出:“还请前辈速速告知信笺上各门派小心提防为上,如今只怕江湖风波骤起均是因此而来。”
雷霆略略看了看,叹道:“天机老人真是眼目众多,这些秘密他是如何晓得的。”又叹道:“如今只能先告知阿弘,容他告知盟主后再做打算了。就算现在送信,襄阳离宛洛最近,只怕那边送到信也晚了。”
慕云舒这才猛然想起,现在距铸剑山庄和泰安镖局遇袭,已经过了十几天了。
雷霆将信笺卷入车夫递过来的一个小竹筒内,又命车夫从马车车后取出一个信鸽鸽笼,雷霆抓出信鸽,绑好信笺,一扬手。那信鸽扑棱扑棱翅膀,飞走了。
“等阿弘收到信,就会派人了。”雷霆一甩袖,一扬手,一道掌劲直扑不远处繁茂树冠。掌劲所到,树叶砰然炸开。一道白影从树冠中跃出,落在地上。雷霆没等他喘息,双袖鼓动,双掌连出。那白影也不弱,落地之后两个空翻,先行躲过两掌,又侧身闪过一掌,等到第四掌时,已退至树干边。没想到第四掌掌力将到未到之时,白影身子一低,两腿在树干上一蹬,纵身向雷霆冲了过去。雷霆冷笑一声,劈头再一掌。那白影身子迅速一沉,落地扬袖,一道碧光从袖中飞出,甫触掌劲,便砰一声碎成齑粉。雷霆还欲出掌,慕云舒忙唤道:“雷前辈,还请手下留情,是东方公子。”
雷霆冷哼一声,运气收掌。东方玠甩甩袖子,看了看落在地上的一堆碧色粉末,吐了吐舌头,躬身拱手道:“雷伯伯好。”
雷霆皱着眉:“怎么越大越没规矩,偷听这事,该是你做的么?”
东方玠笑嘻嘻地说:“我没规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雷伯伯不是早就知道了么。只是雷伯伯这风雷掌真是越练越厉害了,就是可惜了我那碧玉笛子。”
“那边树后,也是你的人?”
东方玠还没有说话,稍远的一棵大树后,转出一位曼妙女子。慕云舒当然认出了,那是方青箬。方青箬快步上前抱拳:“雷前辈误会了,晚辈方青箬,只是怕慕容姑娘被某人欺负,才在此处等候的。”
“哎哎哎,方姑娘说这话着实不对。这江湖儿女,应当豪爽直白才是,含沙射影这算什么?”
“难道还要方姐姐点名道姓?”慕容菀走到方青箬身边,对东方玠说道:“也不知道是谁,就知道诓骗威胁我。”
雷霆皱皱眉:“有这事?”
东方玠嘻嘻笑着:“诓骗是有,威胁可是没有的事。我可不像菀妹妹,有个好哥哥攒着千金万金让她花。我也想自己求问,可是囊中羞涩,万不得已只好出此下策了。”
雷霆摆摆手:“好了,也别贫了。前些日子你父亲还给我致信,说你离家快一年了,托我找找你。这会儿你离家这么近,正好回家一趟,向令尊报个平安。”
东方玠依旧笑着拱着手:“雷伯伯说的是,小侄这就下山了。”说着打个唿哨,跨上飞驰而来的白鬃马,在马上转身对身后一行人说道:“诸位,襄阳见,后会有期。”说着一扬马鞭,疾驰而去。
“谁要和你后会有期啊。”慕容菀嘟哝着:“耳朵还真够灵的。”
慕云舒见一旁方青箬若有所思,不禁问道:“方姑娘,怎么了?”
“你们要去襄阳?”
“对。”
方青箬微笑着说道:“不知是否介意我同去。毕竟我在江湖历练许久了,多多少少能帮你们些忙,互相之间也能照应照应。”
慕容菀拉着方青箬的手:“方姐姐你也去是最好不过了。”
雷霆阻止道:“丫头,别在外面玩野了。江湖凶险,可不是闹着玩的,还是老老实实回家的好。”
“雷伯伯,你就放心吧。”慕容菀似乎铁了心不愿意回去。
好说歹说终于打发走了雷霆,待马车渐渐远走,慕容菀才吐了吐舌头:“没想到哥哥连他都请了出来。”
方青箬问:“看起来,似乎雷前辈与慕容姑娘很熟才是。”
慕容菀说道:“雷伯伯是父亲旧友。我小时候他一直住在洛阳,只是父亲先去后他才隐居,连我也不知道他住在哪儿。”顿了顿,笑嘻嘻说道:“不过看雷伯伯的样子,内功应该应经臻入化境啦,不光能隔空击物、凌空点穴,连面容都和十年前一个模样,一点也没老。”
慕云舒点点头,回头看到地上那一小堆细细的白色齑粉,也不禁暗暗心惊。
“我们赶紧出发吧。”慕容菀牵过马,将马缰递给慕云舒。方青箬说道:“骑马再快,也不及信鸽快。这一路颠簸疲惫,若赶路过紧,就算到了襄阳只怕也无法帮忙。不如这一路保存精力,到襄阳再做打算。何况我们四人,就算到了襄阳,帮忙调查尚可,若是要帮忙御敌,只怕力量太小了些。”
慕云舒回想起铸剑山庄那可怕的一夜,也心尚戚戚焉,于是点头同意,慕容菀便也不说什么,一行人骑马下山,在天黑前赶到了山脚下的小镇,住进了客栈。
用过晚膳,慕云舒正靠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思索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方青箬推门进来,示意慕云舒噤声,然后转身阖上了门。
“方姑娘。”慕云舒望了望她身后,并未看见慕容菀的身影,问道:“怎么慕容姑娘不在?”
“叫我青箬就好。”方青箬盈盈行礼:“慕容姑娘连日奔波,先睡下了。幸好羲和小公子不惯与人同睡,要不然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说着笑了笑,又福了福:“公子连日辛苦。”
“辛苦倒谈不上,只是……”
“只是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理不出个头绪,对吗?”
慕云舒默认了。
方青箬坐下说道:“公子最关心的,还是泰安镖局的事?”
“青箬,魔教真的复兴了吗?”
方青箬答道:“是否魔教复兴,青箬不敢下妄语,不过前日戚神捕返京,倒是受了不轻的伤。”
“也就是说,阴山魔窟里,就算不是魔教卷土重来,也是有人在借着魔教的名义行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方青箬点头:“所以最近行事,公子还是不要单打独斗的好。”
慕云舒坐下,踌躇半晌,才缓缓道:“青箬,我想问你件事。”
方青箬笑笑:“公子请说。”
“其实,你不姓方,对吧?”
方青箬脸色微变,随即笑盈盈地说道:“公子真是聪慧,公子是如何知道的?”
“这一路上,慕容姑娘告诉了我许多江湖上的事。”慕云舒接着说道:“天玄门是江湖有名的名门正派,门人众多,且已有十余年未曾与人交恶,不可能有十年前那场大难。如果真是天玄门有那样了不得的仇敌,青箬你应当早就提醒我提防了。”
“公子所言确实不错。我只是方掌门的养女。”方青箬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仿佛无底的洞窟一般看不出情绪:“十年前的惨案,我历历在目。”氤氲水汽漫过方青箬的双眼,却迅速消失殆尽:“公子放心,青箬不会仅为报仇而坏了公子大事的。”
虽然只是短短一瞬的悲伤,慕云舒还是觉得很内疚,他觉得自己很不合时宜地揭开了方青箬脆弱的伤痕,可是可悲的是,他并不擅长安慰人,尴尬地沉默了片刻之后,他换了个话题:“青箬,我想那日洛阳畅园之后,你应该把慕容兄受袭和铸剑山庄、金刀门和泰安镖局受袭分开查了吧?”
方青箬点点头:“是,那次公子提醒之后,青箬已经着人重点去查慕容公子遇袭的几次,已经有了些许眉目。”
“查出是何人下手了?”
方青篛笑笑:“公子可否先告诉我,你在天机阁得到的答案呢?”
慕云舒点点头:“我们问了三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当今武林兵器武功排名。”
“公子耍了小心思,其实这完全可以算作两个问题。”
“是,不过天机老人并未计较。”
“公子还都能记住?”
“嗯。”慕云舒展开一页信笺,工工整整写了出来。
“天魔针、天魔弓、血虹诀、绝刀断剑诀,魔教武功尽皆出现,想必是已经有人练成。而飞星逐月,想必就是最近几次惨案的真正目标吧。”
“是。这几次,金刀门、铸剑山庄和泰安镖局都被抢夺了剑谱和剑,似乎魔教的目标是飞星逐月剑谱和各门各派所藏名剑。但是若是魔教复仇,铸剑山庄那次袭击明显只是为了抢夺剑谱和剑,在众人中毒失力的情况下并未痛下杀人,显然不符常理。所以在魔教复兴结论未下前,我以为这些袭击者的主要目的还是飞星逐月的剑谱和各家名剑,甚至还可能是江湖上有名的上等武功和兵器。”
方青箬说道:“怪不得公子向天机老人提出此问了。只是魔教武功出现在此单中,似乎又印证了魔教复兴呢。”方青篛抿口茶,接着说道:“戚神捕去阴山,伤重而返。”
慕云舒眉头紧皱,这不就意味着,魔教复立?
“登州那边呢?”
“据线人回报,那村子至少荒废已有十年。”
“怎么会,不是说有人不时去探望么?”
方青箬冷笑一声:“魔教覆灭,江湖中人仇恨却未消,能有几人愿意放下仇恨出手相帮?江湖传言的探望,也不过是三个和尚挑水,都以为有人会去,但却都不去罢了。”
“这样看来,魔教复仇,极为可能是真的了。”
方青箬深吸一口气:“而且还有一件事,公子有必要知道。当年负责销毁魔教武功典籍的,是二十年前慕容家和东方家的宗主慕容定、东方元,以及后来因投靠蔡京而被黜的前武林盟主游龙刀游子偃。”
慕云舒心内一震,就算在出山前的偏远山村,他也听说过天下第一奸臣蔡京的名号。
“蔡京一直想控制江湖各势力,武林中受他控制的爪牙比比皆是。如果当年剿灭魔教一役时游子偃已经投靠了蔡京,是极为可能匿下部分武功典籍,让魔教复兴后再利用魔教复仇除去与之敌对的门派的。更何况,如今游子偃仍在蔡京手下当事。”
“那游子偃隐匿武功典籍,慕容老先生和东方老先生岂能不知?”
方青箬叹口气:“两位老先生均已仙去,如今还如何查证?魔教武功自成一系,种类繁多,想必典籍数量也十分庞大,若是三人分开销毁,并不是没有匿下的可能。”
“难道要从游子偃处下手?”
方青篛忙阻止道:“公子千万不要有此想法。如今游子偃已被蔡京推荐纳入大内,负责教授禁军刀法,想那大内禁宫高手如云,此去过于冒险。”
慕云舒点点头:“你放心,我不会如此莽撞的,只是,若是扯上蔡京,这形势这是越来越复杂了。”
方青篛问道:“不知公子第二问是什么?”
“我问的是阴山魔窟是否与最近的惨案相关。”
“天机老人的答案是……”
“有关。”
方青篛叹道:“若天机老人所说属实,无论阴山魔窟中的人是否是魔教教众都与这些惨案脱不了干系了。至于公子的第三问,想必就是魔教的下一个目标是哪里了?”
“不,我问的是飞星逐月剑谱其余几诀在何处。”
方青篛眼睛一亮:“公子得到答案了?”
慕云舒摇摇头:“天机老人说这个问题有些为难他,但是他回答说襄阳、成都各有一部,其余的,就不知道了。”
“襄阳、成都二地,门派虽不如东、西二京般多,合计也有七八个门派,天机老人语焉不详,若是持有剑诀的门派偏生要赌一赌,只怕又会让贼人得逞了。”
慕云舒低头思考了一会儿:“若是信鸽传信,雷老前辈的信最快多久能到洛阳?”
方青篛低头想了想:“应该已经到了,若慕容公子收到后立即用信鸽给襄阳送信的话,最迟明日一早襄阳那边就该收到了。”
“这样的话,我们就不去襄阳,直接去蜀中。”
方青篛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公子是怕赶不上襄阳之事?”
“若是洛阳之事后那些袭击者直奔襄阳,此时我们从这儿去襄阳,怎么也赶不上了,倒不如直接赶去蜀中。”
“这样也好。公子已为泰安镖局代理当家,找出泰安镖局仇敌,替大当家报仇是当务之急。如今五大世家、华山派等大门派均在努力调查此事,所以公子也不必担心此事延宕过久。如今我所知道的线索,各大门派基本也都知道,他们是不会完全信任刑部单独追查的——毕竟当今蔡京主政。”
“可是我有些担心慕容兄。”
“公子放心,如今慕容公子伤重卧床,自有人簇拥保护,反而更为安全。从慕容公子的两次遇袭来看,两次均未能从杀手身上查出任何能辨认身份的东西;且根据刑部所查,他们的武功并无明显招式路数,显然是为杀人而刻意隐藏;更何况袭击者均身藏用以自尽的剧毒。从这三点来看,两次袭击很像杀手组织所为,这在江湖上很常见。”方青箬顿了顿,接着说道:“江湖中有许多见不得光的勾心斗角,有些人为了置身事外,会买通刺客下手,让人查不出线索。”
“为何不能肯定?”
方青箬淡淡笑了笑:“一般的刺客,会根据任务难度开价。像袭击武林五大世家这样的大案,就算有人敢接,只怕开的价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所以更可能是某些人自己豢养的杀手所为,而且青箬还查出了一件事,可以辅证。”
“什么事?”
“迷烟。”
“迷烟?”慕云舒想起那次被紫色烟雾熏呛到泪流满面的事,豁然开朗:“你是指你查出了迷烟的出处?”
方青箬微笑点头:“那是唐门的独门迷烟——破暝。”
“破暝?名字倒是很有意思。”
“取的是破暝紫烟生的意思。江湖上迷烟五颜六色,紫色的迷烟也不止这一种,况且这种迷烟用过后,只要日照时间一长,一热,什么痕迹也不会留下。”
“那你怎么查出的?”
“破暝本身并无毒。汴京城那次袭击,公子是中了毒的,是萧大夫替你解的毒。破暝可以附带任何毒药,所附之毒完全是根据调制的药粉比例而变化,所以一般的大夫、仵作都会当做其他毒药。可是那日在汴京城那间酒楼二楼,我的人在一个不起眼的阴暗角落里,找到了少许洒落地上的药粉,这才查出是破暝。另外,我得到个消息,泰安镖局那夜似乎也找到了一点破暝的药粉,镖局的大火,除了毁尸外,只怕也有灭迹之嫌。”犹豫了片刻,又说道:“只是,若去唐门,危险重重,只怕风险太大。”
慕云舒说道:“唐门与镖局之事既然有关,那就必须要去”
“唐门是有名的认钱不认人,所以并不能说是唐门做的,只是唐门的买卖一定会有记录,这倒是一个线索,所以这次直奔蜀中,也可以顺道拜访一下唐门。”
方青箬说完,饮了一口茶,见慕云舒一副心思沉重的样子,发话道:“公子还有何想问?”
慕云舒踌躇半天,问道:“青箬,慕家的仇敌,究竟是谁?”
方青箬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道:“公子现在,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为何?”
方青箬低下头,轻声说道:“公子,你可曾想过复仇之后的生活?”
慕云舒一愣,方青箬接着轻声说:“公子年才二十四,即使复仇五年,也才将将而立,复仇之后,公子又为何而生?复仇,已经是青箬的一生的执念,青箬不希望公子再搭进去一辈子。”
慕云舒望着方青箬又泛出水雾的双眼,只好点头。
方青箬福了福:“在江湖上这些日子,公子也不必因仇敌当前而投鼠忌器不敢用武。慕老先生之所以不会武功,是因为慕家剑法在他那一代已经失传,公子所习慕家剑法其实并非真正的慕家剑法,只是公子除慕家剑法外,其余武功尽量不要展露出来,行走江湖,还是要留几手才好。”
“嗯,我知道了。”
方青篛福了福:“天色已晚,公子早些歇息。”说毕回身离去,纤手甫触房门,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对慕云舒笑道:“今夜若是慕容恒慕容公子前来,公子倒是可以同意让他与我们同路。”说着,便开门退下了。
慕云舒有些懵,这会儿怎么突然又提到慕容恒了。
摇摇头,吹灯睡下,慕云舒仍睡不着,在床上躺着。
“复仇之后的日子么?”慕云舒想起父亲临终前,在他耳边的几句轻声话语:“我儿……如若不愿,就不要……出山了,你的命……不该为复仇而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