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进这座古老的桐花台,入目便是偌大的空旷。满地都是金色的荒凉,目之所及没有破败之感,但却给人一种冷清的不安。我顺着里面的长廊,缓慢的走着,看着这华丽的装潢,毫不逊色于帝皇的宫殿。不禁伸出纤长的玉指,轻轻抚上扶手上质地温和的和田玉。触手是温润的,却带给我一种直达心底的冰凉。阵阵冷气从脚底蔓延上来,不自在的感觉充斥着我身周的空气。
顺着走廊,一直一直走到这条走廊的尽头,却只看见一堵墙。我茫然地环顾四周,心想是不是走错路了。在多次寻找无果准备到别的地方去找找时,却发现不知何时,身周然多了一层朦胧的雾气,触手仿佛浸入水中的冰凉。心下一惊,因为这不是普通的结界。这个结界叫做六芒星结界,是魔界的第六个魔君——夜芜陵发明的一个强大结界,被世人和上古流传下来的另两个强大结界——天罡结界和地煞结界并称为是三大结界。但不同于天罡地煞这两种结界,它们只能帮使用者抵御伤害,而六芒星结界则会对进攻者进行强大的法术攻击,自从这个结界被发明出来,便自然而然的成为了魔界里的防御结界。因为这种结界的攻击力太高,而且它的感受能力也太强,只要一不小心攻击到,就会遭到反击,以至于魔界里死了很多不了解情况的魔兵。因为这一点,这个结界在六百年前就已经被全部禁止使用,久而久之,也便失传了。这种结界的使用方法我曾经在爹爹书房里的那本《六界心经》里看到过。那本书记载了上下五千年里所有厉害致命的通用法术,更可怕的是,还记载了所有被禁用或失传的法术,包括它们的用法,属性,由来……所以爹爹一直明令禁止我看这本书。但是所谓好奇心就是如此。爹爹得知我看了以后,也只得叹了口气,索性直接把书送给了我,让我慢慢研究去。
我出着神,却忽然听见一个柔和似水的声音,“你来了?”
我一下回过神来,却找不到声音的来源。身后莫名传来一阵诡异的响动,回头一看,竟然发现身后已经有一堵石墙堵住了我的退路。而方才堵住我去路的那堵墙竟然已经消失不见。我小心翼翼地踏进去这个暗室,那个声音再次响起:“直走。”
前面可是墙啊!
我一脸不爽的做好了撞墙的准备,慢慢地走到墙前面,深呼吸。然后,猛地一头撞了上去……
然而,预料中的疼痛感并没有传来,我居然穿过了墙?!一个趔趄,慌忙站稳。穿墙的瞬间黑暗袭来,然后便感觉到,身体被冰冷的寒气包裹起来,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但是睁开眼的瞬间,我便愣住了。这愣住的时间,比看见陈奕殇时还要长。
因为我看见了另一个人,另一个场景。
满树的海棠开得璀璨炫目,美得像天边的霞光。冰凉的风摘下一捧捧娇艳的花瓣,或许是风神想回去做个香囊,却不小心将花瓣抖落人间。淡淡的香气萦绕在身周,沁人心脾。我看见那棵海棠树下站着一个人,入神地吹奏着《醉太平》。
他似乎是意识到我来了,停下那醉人的箫声,不知如何,便移动到了我面前。那眼睛仿佛是丹凤眼,却又如同桃花眼一般,十分勾人。绯色的双眸带着一点点嗜血因子,那眼神却又温柔的不行,仿佛春日里的一腔碧水,快要淹没我的呼吸。三千银白色的发丝随风乱舞,却又是有条不紊,像在风中舞动的精灵一般灵动。他的脸很白皙,皮肤像婴儿一般,保持的很白;胸前领口敞开,露出美丽的锁骨。背后是那一大片灿烂的海棠,衬得他整个人妖冶得像天堂走出的妖精,美得令人窒息。
我感觉自己被震住了。
他和奕殇不一样。奕殇浑身都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好像任何的靠近对他来说都是一种亵渎,只有面对我的时候,才是温和的,可以亲近的。而这个人美的亲近,虽然妖孽,却又带着阳刚的气息,让人窒息。
“怎么?不认得我了?”他伸手拉起我,笑吟吟的,看上去很亲切随和,像邻家的大哥哥一般。
“你……”我站得离他很近,一时竟有些回不过神来。他不禁失笑,“怎么,我太漂亮了?”
“你是男的吗?”我好不容易拉回我的三魂六魄,感觉整个世界观都被颠覆了,“长这么漂亮,还让不让天下红颜活了?”
他索性拉过我的手,坐到树下。我这才发觉,他吹的箫,不是别的,正是神女虞凰的“春风”。我还在惊讶,他便伸手,唤出一把琴来,随手扔给我,“会弹吗?”
我本想拒绝,可神使鬼差地,我竟不自觉的点了头。纤纤的玉指轻抚上紧绷的琴弦,音色空灵,真是不愧为神物。这便是神女虞凰的那把“凛冬”。
他于是,轻轻吹奏起来。我静静听了一会儿,便极快的跟上了他的节奏。因为这是我最喜欢的曲子,《长相思》:
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如素愁不眠。赵瑟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弦。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忆君迢迢隔青天。昔时横波目,今作流泪泉。不信妾肠断,归来看取明镜前。
曲终。
我忆着方才那极好的音色,仍久久不能回神。指尖摩挲在琴弦上,不时发出几声音调。他于是收了琴,看着我。我只感觉手下一空,不禁一愣,这才抬起头来。
“怎么,你今天来,不会只是为了来发愣的吧?”他调皮的冲我笑,那神情,像极了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我这才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瞬间严肃起来:“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冒充陈奕殇?”
他听见我的话,也收敛起了笑容,“原来你已经知道了啊?我还想逗逗你呢?”他抿了抿唇,一脸沮丧。
“你到底是谁啊?”我撇撇嘴,追问到,“今天是你叫我来的。我来了,你又没有以陈奕殇的身份来见我,明显就是只有两种情况。要么,你就是已经看出我知道你是假扮的,要么你就是压根没打算瞒我。既然这样,你就不能直接一点吗?”
“你真心聪明嘛!”他再次笑了,脸凑到我跟前,一脸的调戏表情,“我就喜欢你这种人。”
我躲开他,“我不喜欢你这种人。”
“没关系,不喜欢不代表讨厌啊。你总有一天会喜欢上我的啦。”他笑着,“你大约还不知道我是谁吧?”他见我不说话,干脆直接向我伸出一只手,“你好,我是魔界现任魔君。我叫夜白枭,请多指教。”
“……哦……你……你好……”我再次愣住了。连忙伸出手,他却把手收了回去。我一愣,看见他一脸坏笑,便知又上了当。不禁一怒,转身要走。
“诶诶诶,别生气嘛。”他连忙拉住我。我瞥了他一眼,“魔君大人您人多事忙,我就不打扰您了。”
“谁说我忙了?我轻松得很呢。”夜白枭把我按到椅子上,坐到我的对面,“陈奕殇那家伙倒是轻松的很。我假扮他这么二十年,装了个玩世不恭的样子,倒也是为他打出了个名头呢。”
“你亲自假扮他?为什么啊?难道就只为了替他打出这么个名头?不太可能吧?而且你不怕被发现吗?”我连珠炮似的发问。他冷清的笑了笑,“当然要亲自假扮他了。被发现倒是不怕,我精通易容术,没人能发现我。”说着,他叹了口气,“我是为了要找神女虞凰的那本‘心经’。据说那本书里记载了破解十件神器封印的方法,书就放在仙界的藏书阁里。我找了这么些年,却一直找不到。”
“你找那本书干嘛?要破解封印吗?”我忍不住问。随即一想,对啊,不破解封印,干嘛呢?洛半夏,你傻了是不是?
“不是。‘心经’分为三卷,一卷记载破解神器封印的方法,一卷记载琴箫筝笛的用法和失传的曲谱;一卷记载上下五千年所有致命的法术和被禁用或失传的法术。”他叹了口气,“前两卷我都集齐了,唯独这最后一卷,迟迟找不到。那些法术若是能够练成,战斗力比集齐神器来得更要高。找了二十来年,我都开始怀疑,这书到底在不在仙界的藏书阁。若是不在,我这二十年不是白白浪费了?”
“你是魔,不是人,又不会死。就算浪费两百年,都碍不着你吧?”我说着,细细想了想他方才的话,心里泛起点点疑虑,“你说的那第三卷,叫什么名字?”
“这个啊,第一卷叫《澜羽心经》,第二卷叫《落霞心经》,第三卷叫《六界心经》。”夜白枭看着我,“怎么了?”
“没什么……”
《六界心经》……
我猛地想起那本爹爹叮嘱过我不许看的书,心里一凉。不禁抬头看着眼前的人。如今,我与他只是初见。于我而言,我并不了解他。若是让他知道此书在我手中,会不会招来杀身之祸?他既然可以对奕殇下那样的毒手,我又怎敢确定他不会对我如此?而且。若是让他知道奕殇在我那里……
我心里一阵阵发冷,当下,明哲保身才是最要紧的吧?
我于是打定了主意,“你代替他做了这么多年,当初怎么没有杀了他?”
“被我一个部下放走了。”他笑得妖冶,眼眸里带着一丝狠辣,“所以呢,我把那个部下杀了。”
“你……”我心里一阵发毛。
他就是这么草芥人命的吗?
然而他似乎注意到了不对,“你怎么知道他没死?”
我一惊,自知说错了话,连忙说,“我……猜的。”
他看了我一会儿。似乎相信了我。
他看着我,很认真的对我说,“我已经代替陈奕殇在这个上仙的位置上坐了二十年。虽然慕容流火他们对我仍然没有疑心,但是我自然已经不能再待太久。”
“你想说什么?”我听着他的话,自然知道他有话还未说完。
“四界准备招收新生,你也来吧。”他笑着,眼神里多了几分期待,“若是你能进到仙界,也能帮我一把。”
“都说了是四界,你怎么就肯定,我能进到仙界?”
“通过考试的那日,四界的管理人自然会到场选人。”他解释着,“你若是通过,我自然是要你的。一旦你进入仙界,我便有办法让你做我的首徒。”
“纵使我真的进到仙界,你又怎敢肯定,我就会帮你呢?”我反问。
“我也不知道。”夜白枭笑得灿烂,“反正早上,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莫名的会相信你。那笑声让我不能怀疑。”
“你……”我看着他明媚的笑容,心里陡然一震,莫名的暖流蔓延在心头。那种笑容,真的是一个魔君会有的吗?
“好啦,你呢,就努力通过考试吧!”他托着下巴,满眼的笑意,冲我做了个鬼脸,“我在仙界等着你哟。”
“好吧。”我抿了抿唇,忍住笑,“就冲你这个难得的鬼脸,我也得去。”
“你对作弊反感吗?”他忽然问。我一愣,随即回答,“还好吧。如果实在没有办法,偶尔一两次,我觉得这种违反规定的行为,也是可以有的。”
“那好啊。”他嘴角随即绽放出一抹坏坏的笑,“我们来做个弊吧!”
“诶?”我还未反应过来,他便已经伸出手,反握住我的左手。指尖处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正在流进身体里,我一惊,慌忙想抽回手。无奈他握得太紧,我竟挣脱不开,“你……”
“仙界的考试难度很大,没有一点内力,你过得去?”他反问着。虽然我觉得这个理由很牵强,但却找不到反驳他的话。只得任由他了。
“好啦!”良久,他放开我的手。我连忙缩回手来。毕竟,我一大姑娘,何曾被异性这么牵过手?脸上不禁一红。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毫无顾忌的笑了出来。我一脸怒火的看着他,又急又气,却又是无可奈何。
“你快回去吧,我等着你的好消息。”他终于止住笑声。我抬头看了看那一弯明月,也知时间不早,起身要离开。他却又叫住我,唤出‘凛冬’,“这琴送给你,回去没事的时候练练,改天我们来合奏。”
“这可是‘凛冬’,你就这么随便的送人了?”我吃惊。他似乎也有些吃惊,扬起眉,“你知道它?”
“当然了。”我掩饰住心慌,心怕一不小心说漏嘴,“神女虞凰,谁没听说过?”
“也是……”他点点头,上下打量了我一回,我奇怪,不想他却说,“还是我最帅了……”
“……”我鄙视的看了他一眼……
就没见过这么自以为是的人!
“让月瑯送你回去吧。”夜白枭说。我还未来得及回答,人便已经和‘凛冬’一起,回到了桐花台门口。于是也只好让月瑯送我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