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洛半夏,芳龄十八。
我家住在一个有名的镇子的门口,可是这个镇子,却从来没有个名字。人们提起它是,总是没有名字的。这么一个镇子,不大也不小,环境挺好,生活水平挺好,住的全都是憨厚老实的农村人。听镇子上的老人说,二十年前,京城里的一个富人,皇上的宠臣忽然暴病,眼看要死了,镇里忽然出了个精通医术之人,三两天治好了他的病。此人在那皇上,就是当今圣上面前对他大加夸赞,便被招进皇宫,做了御医。从此咱们这镇子便出了许许多多医者,号称医术高明,其实无非是一些庸医。我母亲产下我不足三年,瘟疫以迅雷之速,席卷整个镇子。那些个庸医,一个个毫无真才实学,平时打着医生的名号,招摇撞骗,关键时刻竟在治瘟疫的药方了下了重分量的半夏,以至于镇子里患了瘟疫的人都不治身亡。于是父亲将我改名为半夏,纪念那些被害死的人。
但奇怪的是,我改名当日便生了一场大病,以至于醒来时,一点儿生病前的事都不记得。我曾为了此事多次询问过父亲,但他至死不愿回答我,宁愿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虽然奇怪于父亲在此事上的态度,然而现在我也是无处找寻这真相了。
母亲死于用药不慎,父亲因为伤心过度,撑了十年,便也随母亲一同离去。因为此,我将这一切都归结在那些庸医的身上。为了镇子上的人们生病时能有个稍微可靠的医生,不至于因用药错误而致人身亡,我心甘情愿地在平日的学习、读书、锻炼之余,将精力尽数倾在医学上,努力成为一名好医生、人见人爱的淑女。爹爹生前总说我长了这一张如我娘一般绝色倾城的脸,长大必然是沉鱼落雁之姿。这么些话,我也不过是一笑置之。
为了不辜负爹爹望女成凤,我将时间都放在学习上,朋友自然少得可怜。偌大的镇子里,与我交好的人也只有两个。一个是白术花,她比我大一岁,住在我家正对面,自小与我相识。她生性沉稳,端庄,说话柔声细致,是我爹爹所说的“淑女”样子。只是她的性子里,总有那么股倔强的味道,却也无伤大雅。术花素来在古筝、棋艺、知识方面用心,而爹爹却是要我样样精通,实在有些累。
另一个,便是镇长的儿子,玉临风。
人如其名,这个二十出头的少年,的确是长得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简直是镇上所有女孩的白马王子。他日里颇受镇长疼爱,眉宇间也日渐养成了一种高人一等的气息。然而,这一切都会在见到我和术花二人时,土崩瓦解。他于我和术花二人而言,就如同邻家大哥哥一样亲切,没有一点儿生疏感。
十八少女,青葱年华。我生性聪慧,能感觉出,术花对玉临风的爱慕,却也看得出玉临风对我的好感。夹在两个最好的朋友中间,我却不明白该如何是好,也只能含糊着这一张窗户纸。虽然三人都心里有数,也都隐瞒着,不捅破罢了。
这一天,农历二月二日,龙抬头的日子,我的生辰,却下起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暴雨。雨过天晴之后,天边的彩虹让人觉得炫目而遥不可及。镇上的人欣喜,认为这是个好兆头,洗去了过去的尘埃和污垢,我仍是一笑置之。但镇中一个精通占卜术之人却散布出他的占卜结果,说是第二年的今天,会有天使降临在镇子的门口。还说这是什么命定天数,不可更改,我只觉得荒谬。
我洛半夏,从不信命。
第二年,二月二。
又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暴雨。我坐在桌边,凝望着窗外的大雨,此时明明是早晨,却不见阳光。这铺天满地的雨势,不知还要多久才停。我叹了口气,想起去年那个占卜之士的话,撇撇嘴,拿起手边的《孟子》,只翻阅了两页。再抬头时,窗外已是雨过天晴。我凝神望着窗外,天空虽有彩虹,却没有什么天使。
果然只是谬言。
窗外已然聚集了一大波人,手中捧着自己家里种植的水果蔬菜,只等能一睹天使的风采,顺道献了礼品,保家人平安。
我看着众人渴望的眼神,失笑出声。
世间若真的有神有仙,那是不是也有妖有魔?
这种言论,居然有人信。
而坐在我对面的白术花,一眼便看穿了我的想法。她嘴角勾勒出一抹笑:“半夏,你总是与他们不同的。”
“同或不同,于我,于你,或于天下人都没有什么意义。”我淡淡的,抿了口面前的雪顶含翠。
“半夏,你难道真的不想去看看吗?毕竟是神仙啊。若是真的能目睹神仙之姿,那岂不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姐姐,你向来最了解我。若有这福分,我宁可拿它去救活我那枉死的娘亲,也不愿去见什么神仙。况且,半夏从不相信这些虚无的东西。”我静静地凝视着她,眼眸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
“倒也是。”白术花抿抿唇。我正想开口说话,耳边便传来一声熟悉的叫唤,“半夏妹妹,术花妹妹!”
“又一个信神仙的。”我摇摇头,轻叹,随即回应,“临风哥哥!”
“好妹妹,快来帮帮忙,要死了……”我一愣一愣地看着玉临风手中的大盒子,再看一眼他那生不如死的表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和术花一个没忍住,笑弯了腰。玉临风费劲地将东西放在桌上,揉了揉肩,一脸委屈:“还笑!”
“好好好,不笑了。”我打趣他,“谁叫你没事搬这么一盒子的东西。”
“还不是我那烦人的爹娘,说什么今天神仙下凡,要我来见见,还搬了这么一大堆珠宝来,叫我要献给神仙……”
“既然是神仙,必定不会受这些红尘之物。”我浅笑,“你大可搬回去,说他们不肯受便是了。”
“妹妹说的倒也是。”他点点头,忽然发现我还穿着居家的服饰,“半夏,你怎不去换身好看些的衣服?”
“?”
“今日若真的神仙下凡,妹妹怎么说也该穿的漂亮些,你看看术花妹妹便可知。”
我看看自己身上,一件纯白色的素薄纱衣,青涩的缎带轻松系在腰间。头发披散下来,也不绾个发簪。再看看对面的术花,粉红色的丝绸裁成一件合身的衣服,一看便是新做的。头发绾成清新可人的百合髻,上面簪着一只凤凰金步摇。手上的翡翠玉镯成色清澈通透,仿佛闪着绿光,一看便知是上上品。
“为了这神仙,姐姐还真是费了番心思呢。”我笑着。术花脸一红,轻轻推推我的肩,“尽知道打趣我。陪我去看看吧,若真能见到,也是福气啊。”
“哎呀哎呀。”我一副老成的模样,“好吧好吧,我勉强答应。”
“你呀!”术花无可奈何。我笑,随手折下一枝玉兰花,将头发松松的挽起,用玉兰花枝簪好。
“妹妹这装扮随随意,却是清新脱俗,令人不能忽视呢。”
“与其到这外头跟别人挤着,不如到我家房顶上。你们说可好?”
“这要见的毕竟是神仙呀。”玉临风为难,“见皇上都要跪着拜,这……”
“那你们去吧,我还是乖乖到我的房顶上好了。”我笑,独自往房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