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初。
见青年醒来，李牛娃喜道：“你醒了，要不要吃些东西？”
青年重重的吸口气道：“我胸前有个小瓶，劳烦取下。”
李牛娃掀开被角，手伸进他衣服里，从里面摸出只白玉瓶。
青年点头示意他打开，李牛娃取下瓶盖往手心一倒，里面滚落出一粒丹丸，上面封着蜡衣却挡不住里面散发出的药香。
他把蜡衣去掉，露出颗一颗红褐色的药丸，见青年张开嘴来，李牛娃顺势把药丸放到他嘴里。
也不见他咀嚼，喉头咕咚一声便咽了下去，随后又重新平躺下去。
李牛娃给他盖好被子坐到床边，韩大夫说他活不过今夜，估计那药丸也没用，守在他旁边也好，免得他一个人孤独的死去。
看着摇摆不定的烛火，李牛娃一时心神飞往别处，心里还在想着到底要不要入赘云家。
半晌。
青年突然坐了起来，把床头的李牛娃吓了一跳，刚刚还快要死了怎么突然就坐起来了，莫不是刚才他已经死了，现在是诈尸？
李牛娃摸了把额头冷汗，见青年闭着双眼，他想要偷偷溜出去。
忽然青年动了，他双腿一收盘坐起来，随即双手手背搭在膝头做五心朝天式，不时一动还会打出几个手决，他头上冒起阵阵白气，犹如蒸笼一般，不一会身上渐渐有了肉色。
李牛娃顿下脚步看的目瞪口呆，虽然不知他在做什么，单凭他头上那氤氲缭绕便知并非常人，莫非他就是那传说中的神仙人物？
李牛娃心里激动不已，白天还盼着遇见遇见个老神仙，现在就成真的了，虽然青年年纪不大，但好歹也是个神仙。他盘算着等下要怎么开口求他变点钱，或者干脆拜他为师，自己学会变钱一辈子不愁吃喝了。
不一会儿，青年寒气尽数逼出体外，他吐出一口黑气收了功，见李牛娃盯着他看，忙穿下床一揖，“在下白孟启，多谢救命之恩。”
李牛娃早被他的神技惊的说不出话来，见他躬身一拜，慌的手足无措，扶起来他摆手道：“不用不用，小事一桩。”
他心中却是想着，等下还要拜你为师，怎么好让你拜我。
白孟起正色道：“对恩公来说是小事一桩，对我来说确实极为重要的。”
李牛娃一时无言以对，他挠着头呵呵笑道：“你伤好了吗，要不再让大夫看看？”
白孟起道：“无妨，我已可自行疗伤，敢问恩公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是五月十六，你也不必总叫我恩公，叫我李牛娃便是了。”
李牛娃第一次救人，被他恩公恩公叫的很不自然。
白孟起掐指一算，暗道糟糕。
“师门有变，我现在急需回去一趟，还请小兄弟为我护法，我先行疗伤。”
他手腕一翻凭空变出颗药丸，看的李牛娃一愣，白孟起攥着丹药露出极为肉痛的表情。
李牛娃不明所以，问道：“什么护法？”
白孟起一笑，他这才想起对方只是个常人家孩子，“看着些，不要让人进屋里打扰便可。”
李牛娃点点头，连忙出去嘱咐下父母，白孟起服下药丸重新盘膝打坐。
月亮升起，院子里洒满银光。
李牛娃二哥和二嫂来了，大哥和二哥在旁坐着，二嫂正在跟李母小声说话，不时还会轻笑几声。
“棺材明天再做吧，二嫂着急你的亲事，就先赶过来了。”二哥闷声对李牛娃说道。
李牛娃笑道：“忘记告诉你，棺材不用做了，那人已经醒过来了，现在正在屋里修养，看样子是没事了。”
二哥点点头，自行去牛棚了，没成亲时一直是他来放牛喂牛的，时间一长就有了感情，自从分家后，每次回来他都要去看看黄牛。
二嫂在旁边插嘴道：“那人先前不是要死吗，现在醒来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李母瞪她一眼道：“说甚浑话，不能讲点好听的？”
二嫂不敢顶撞，羞愧的把脸扭到一旁。
李母继续道：“方才听你二嫂说，你已经答应这门亲事了？”
她语气中有责怪的意思，吃饭时李牛娃还说要考虑下，怎么早早的反而告诉他二嫂了，不知道她嘴巴大爱到处说话吗？
李牛娃正要解释，忽听得二哥跑来喊道：“不好了，牛宝要死了。”
众人一惊，忙起身往牛棚走去。
窝棚里，黄牛已经翻身躺在地上，它口吐白沫，四肢不停扭打着左右翻滚，牛角划拉的地面上数十道小沟壑，见它痛苦的样子，大家愁的皱起眉头。
平时最不爱说话的大哥急忙跑出去请韩大夫，村里郎中不但能给人看病，牲口也医的了。
黄牛在地上扑腾的太厉害，大家都不敢上前过去，生怕被它一蹄子踹中，李牛娃不停拍打着手背急道：“怎么回事，先前还好好的，现在怎么这样了？”
“是不是吃错了东西？”二嫂问道。
“吃错东西？”李牛娃想了下说道：“先前我采了株人参，本打算卖掉的，一不留神被它吃了。”说着比划了下人参大小。
“哎呦！”二嫂一声怪叫声道：“真是造孽啊，这么大颗人参给它糟蹋了，你不知道它是多值钱，卖了起码能十年不愁吃喝的。平时人吃也才一两片的，这憨货一下吃个两三斤，能活才怪。”
她曾在大户府上做过丫鬟，见识倒比其他人多一些，对人参功效略有了解。
二哥听言有些不悦，他沉声道：“怎么说话呢，你盼着它死啊？”
“不是我盼它死……”二嫂正说着忽然指着黄牛道：“诶诶，你看……你们快看……”
只见黄牛四蹄使劲一抻，双眼一闭便不再动弹了。
李母见状已知牛已死去，这一下恍若天塌一样，她双眼落下泪水哭喊道：“这可如何是好啊，你怎么这么狠心，撇下这一家子说走就走了啊。”
二哥和李牛娃沉默不语，二嫂忙上前去劝母亲：“没了就没了，回头咱再买一头。”
李母没有理会她，继续哭喊，家里哪有钱再去买牛。
这时韩大夫和李大牛从外面赶来，老远便听得李母哭喊声。
“白天你兄弟带的那人没了？”韩大夫问道。
他还记得李牛娃带过去那人，当时他便说活不过今晚，不料真给说中了，他有些沾沾自喜，看来医术又提高了。
“不是。”李大牛答道。
韩大夫一怔，仔细一听陈氏哭调，确实不是那年轻人。
“是你爹没了？”他拍拍李大牛肩膀道：“你要节哀啊，你爹这病拖的时间也够久了……”
李大牛一听怒道：“你爹才死了。”
“哎，你怎么说话呢？”见他进了门，韩大夫连忙追了上去。
牛棚这边，李牛娃被母亲的哭声感染了，他忽然下定个决心，拉住母亲的手道：“娘你别哭了，我决定了，明天就答应了刘媒婆，入赘云家了。”
他已经想好，家里够穷了，黄牛死去更是雪上加霜，若不及时给家里添些收入，债主们能把他们家给拆空。
李母止住哭声道：“当真吗？答应了人家可就不能反悔了，咱们惹不起那大户。”
李牛娃重重点点头道：“我仔细想过了，不管牛宝在不在，咱们家也就这样了，大哥这个年纪还没成亲，幺弟聪明伶俐，又好学上进，咱家却没钱供他读书。常听人说，富愈富，穷更穷。入了云家后，我也能帮衬着家里，让大哥娶妻，让幺弟读书，家里只要出一个读书人，往后必定有出头之日。”
因黄牛死去，他心神不宁，一时忘记拜师之事，只想着让家里过好一些。
李母听言半响不语，忽然她又垂泪道：“只是苦了你这个孩子。”
李牛娃安慰道：“我过去是享福了，可不是去受苦了。”
二嫂也忙附和道：“三弟说的是，那云家富的流油，牛娃去还不天天大鱼大肉的。”
李母止住泪对李牛娃道：“那媒人白日里来了两次，想是那云家老祖母真的快不行了，我们对她说不好强逼你，要看你自己意思，既然你应下来了，便去请村西头马先生写个帖子，明日早早送过去，以免耽误了大事。”
二嫂只觉心中一阵畅快，听到母亲发话，自告奋勇忙拉着二哥去请先生了，出去时撞见李大牛和韩大夫，便告知他二人刚才的事，让韩大夫回去了。
没多久一声爽朗的笑声从外传来，一名外貌清瘦年约五十，书生打扮的人从门外走了进来，他后面跟着二哥二嫂。
陈氏忙迎了上去请客人进屋，招呼李牛娃倒茶。
“李嫂近来可好。”马先生笑着问道。
“都好，都好。”陈氏请马先生进屋道：“这不牛娃将要成亲了，劳烦先生给写个帖子。”
马先生已知情形，他点头接过二哥递过来的小包袱，打开来只见里面文房四宝俱全，那纸张用的是大红纸。
二嫂在旁熟练的加水磨墨，她以前做过这些，倒也顺手。
研好墨，马先生取过笔润了几下，提起笔来半响没落字。
陈氏见他若有所思，问道：“怎么了？”
马先生放下笔道：“贤侄成亲在即，应有个匹配的名字，名者，人也，古人有云，名不正，则言不顺。对方家里是个大户，想必小姐也是琴棋诗画都通，姑爷叫个牛娃他们肯定不喜欢，跟他们改了姓，到时再让他们换个名字就不好了，依我看，咱们自己改个最好。”
陈氏是乡下妇人也没读过书，听言觉得有理，便对马先生道：“还要劳烦先生赐名。”
马先生点头问道：“可有族谱？”
陈氏摇头道：“哪有这些，夫家随祖上迁居到此，到牛娃这里也才三代，之前的事公公从未讲过半句。”
马先生道：“不如就从他出生时节取一字，我再添上一字给他起个新名。”
陈氏沉吟半天道：“他出生时是冬天，那时刚停了雪，屋顶上罩着一片阴云。想来也是不太吉利，他爹就是那年冬天落下的病。”
马先生低吟着：“冬……云……李冬……李云……”
这时外面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不如就叫做云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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