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话说杨大玄和张二礅两人出发之后，黎青山便提着从顾老七那买来的那桶鱼来到池塘旁，进行每日的鸬鹚训练。
因为鱼量充足，今天的训练黎青山格外的用心，十条鱼，毕竟不是每天都有的。好在手底下这群鸬鹚们也争气得很，从技巧和速度上来说，各只鸬鹚各有不同程度的提升。
若是每天都有这么充足的鱼就好了，那样的话，每日加大训练的密度，应该也能大大缩短训练的日程吧？以前囊中羞涩，训练用的鱼基本上全靠张二礅父子半卖半送，也不敢有这样的念头，可现在无意中记起萤火聚鱼的法子，黎青山心里又有些憧憬，也不晓得这法子是不是真有用。如果真有用的话，那从此以后，鱼便不成问题了吧？
算了，多想也无益，反正明日便能见出分晓。
回到家中的时候黄老邪还没来，倒是碰见了在家门口四处张望的张鱼头，不用问也知道，张鱼头正在找他那胖儿子。黎青山连忙上前喊一声“张叔”，然后笑着把张二礅的去向告知。
听说张二礅居然跟杨大玄一起去起网了，张鱼头忍不住连连摇头。
“这两个小子，毛都没长全呢，能成什么事？唉……”
黎青山将手里的木桶往自家门后一放，“张叔，不是还有我吗？俗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嘛。”
“你？”张鱼头上上下下打量了黎青山一番，“青子，你也会捕鱼吗，张叔瞅着咋不像？看你这细皮嫩肉的手掌，肯定没干过什么重活，可别糊弄俺。”
黎青山局促地挠了挠头，“倒是真没捕过呢。不过捕鱼什么的，不就是今天撒网，明天起网吗？想来应该也没那么难吧？”
“扯，有你说的这般简单？你也太想当然了，张叔跟你说，下网可有讲究了，不但把式要好，更重要的是，你得熟知水里那些鱼儿的习性，晓得鱼儿喜欢在什么样的地方出没，是长水草的，还是水流急的，还是有泥坑的……这些可都是讲究呢！你若是乱撒一通，有鱼撞网才怪！”
儿子不在，张鱼头一肚子火气正愁没地方出，逮着黎青山就扯起捕鱼的道道来，末了还把这三个小家伙打包起来痛斥了一番。
“……就你们仨，还诸葛亮呢，要俺说，明天可别一条鱼都捞不着。得，若真是一条都捞不着，你们可得跟顾老七说明白了，叫他别来笑话你张叔俺。”张鱼头说着连连摇头，显然对这三个黄毛小子不抱任何希望，“这二礅子也是欠揍，俺叫他寻个人把船卖了，他倒好，自己下网去了！真是反了，竟然连他老子的话都不听了……”
黎青山默默的听着，也不作声。平日里张二礅说一句顶一句，今天张鱼头掰活了一会儿，见没人与他顶嘴，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也觉得有些无趣，便骂骂咧咧地回家了。黎青山走到自家院子里的时候，还能听到隔壁院子传过来“定要胖揍一顿”之类的话语，只能吐吐舌头，希望张二礅吉人自有天相，然后望着空荡荡的院子，寻思着黄老邪怎么还不来。
不到一盏茶工夫之后，黄老邪果然如约带着十几个村民来了，十几号人蜂拥涌入黎青山家中院子中，倒显得原本宽敞的院子有些小了。
黎青山抬眼望去，村民们一个个葛衣粗布，双手粗糙，显然都是些长年劳作之人。许多面孔黎青山上次收黄豆的时候都见过了，再次相见不由的倍感亲切。
黎青山连忙招呼他们坐下，年纪轻些的就站着。看到黎青山亲切地上前问好，村民们虽然都应着声，但脸上都挂着有些尴尬的笑容。
大多数村民心里其实是疑惑的。
当黄村正把他们召集起来，兴冲冲地告诉他们已经帮全村人找到生财路子的时候，他们虽然有过短暂的欣喜，但一听说这路子是杨家那娃子整出来的时候，村民们脸上的笑容顿时便凝固住。
让所有人搞不懂的是，黄村正的兢兢业业和杨家娃子的离经叛道，明明完全不搭边，却不知怎的竟搞到一起去了。
然后就是黄村正扔出来的极为夸张的一组数据。普通的豆子，通过那娃子一些奇怪的方法，可以酿制出一种全新的酱汁，这事情原本就有些玄乎，可更关键的是，经过一番计算，这种酱汁的利钱高到离谱，那数目简直有点玄幻了。其实若是实在一点的利钱预期，比如与成本相当的一两倍利钱，村民们反而更容易接受，可是黄村正现在说的不是一倍两倍，而是十倍利钱，这不仅让人瞠目结舌，而且反而让这件事一开始就有了一种让人不敢相信的坏印象。再加上黎青山之前的斑斑劣迹，事情的可信度越发的被打了大大的折扣。
许多人甚至已经把这定性为一场闹剧，早早便萌生出了退意，若不是不忍心拂了黄村正的好意，今日来的只怕顶多只有三四个人。可即便现在这些人全都来了，那也只是卖给黄村正一个面子罢了，说穿了也仅此而已，在他们心底，其实早就抱着一种随便来听听但肯定不参与的消极心态。
所以当黄村正和黎青山在一旁商量如何将他们分组的时候，这些村民们便在一旁窃窃私语起来。
“……听说杨家娃子跟外头的那家什么酒铺还签了字契哩！”
“是南北酒铺。这应该是真的，黄村正说他亲眼见过那字契呢。不过那字契上听说没写价格，而且也只是个寄售字契罢了，卖不卖得掉还两说呢。”
“……咦，不是听说这娃子养了一群水老鸭吗？咋一只都没见着？”
“估计这会儿都在池塘那边呢！唉，咱们啥时候能走啊，我家中还有事呢，在这干耗着，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算了，来都来了，黄村正没说走，咱就这样走了多不合适……”
其实黄村正也感受到了某种不好的氛围，不时的朝这边张望过来。他自己倒无所谓，他担心的是事情还没开始便打击到黎青山的积极性，这娃子要是不干了，那可如何是好？
其实院子就这么大，黎青山自然也能听到一些怀疑的声音，不过他只是一笑置之。
古老善良的村子，目不识丁的村民，从未见过的酿制方法，让人跌破眼球的利钱，这一切本来就像水与火一样，充满了某种与生俱来的对抗性。如果村民们一丝怀疑都没有，欣欣然接受，那反而是件反常的事了。黄老邪在村里面虽然有些威望，可威望并不能等同于说服力，涉及到这种事情，黄老邪能把这么多村民集合到此处，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不久之后陈若兰和棠儿的到来，显然让村民们心中的疑虑更深了，甚至有村民在暗暗担心，黄村正所说的那份寄售字契，很可能会被对方解除，不然她们刚立下字契第二天就眼巴巴的跑来干嘛。
那可是黄村正话语中为数不多的算得上有点说服力的东西了，如果连这份字契都不复存在，那这件事马上就会沦为一个笑话。
陈若兰和棠儿跳下马车推开杨家院门的时候，脸上也有些吃惊，她们显然都没有想到黎青山家里竟然这么热闹。昨日来的时候，还只有黎青山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没想到此时却是人头攒动。
村民们的目光也齐刷刷的朝这边望过来，青春靓丽的高颜值少女本来就能比平常人捕获更多的目光，此时乍然出现，一来还就是两位，难免成为全场的焦点。
有眼尖的村民认出了那位年纪稍轻、颊边有浅浅酒窝的少女。
“那不就是南北酒铺的东家吗？”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棠儿的微笑默认也证实了这个猜测，这一消息快速被村民们传递着，很快引发了新一轮的交头接耳。
各种各样的猜测在滋生着，自然都与酱油有关，与之前那一份字契有关，几乎所有人都已经认定，黎青山之前那份寄售酱油的字契估计要悬了，至少要有变动了。
连黄村正心里都是一咯噔，昨天才签的字契，今天不会就被对方要求解除吧？或者，姓陈的这两位姑娘是不是看到了酱油的商用价值，要把佣金比例调高？
相比字契被解除这样的灾难性后果，黄村正更希望是后者，佣金比例……还是可以商量的，因为利钱实在很可观，少赚点总比赚不到好。
其实赚不到倒不至于，酱油既然有人高价要买，说明它至少是有价值的，再不济也能放到集市里卖。可问题是，现在村民们还没有开始酿制酱油，如果发生契约被解除这样的事情，很可能会打击到村民们的积极性，更何况他们现在本就已经抱着怀疑和担忧的态度。
陈若兰见院子里人太多，不是说话之地，连忙远远的示意黎青山借一步说话，这更加坐实了村民们的担忧。黄村正刚想提醒黎青山几句，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黎青山已经朝两位大姑娘走过去了。
这娃子真没出息，血气方刚啊，一见人家大姑娘楚楚动人就往那边钻。黄村正小声骂了一句，心里却在暗暗担心。黄蚁村好不容易等来的好机会，不会就此黄了吧？
三人出了院子，把院门掩上，耳边顿时少了乱糟糟的声音，安静下来。陈若兰朝不远处马车上的牛老三挥挥手，示意他在原地等候即可，然后才开口问道：“黎公子，你家里怎的突然来了这么多人？”
“哦，你说他们啊，”黎青山也转过头朝牛老三笑着挥了挥手，“黄伯叫我把乡亲们都叫过来，商量生产酱油的事。”
棠儿在陈若兰旁边低声解释起来，“姐姐，他说的黄伯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位黄村正，就是……就是跳大神的那个老伯！”
“刚才看到了，胡子果然很长，”陈若兰说着冲棠儿笑起来，随即又转过头看黎青山，“黎公子，你们的动作倒是挺迅速的嘛！”
黎青山哂然笑道：“我倒是不急，不过黄伯急！对了，说到酱油，陈姑娘，我其实也正想去找你了解一下情况，不知道你们昨天拉回去的酱油……”
陈若兰轻轻点头，“黎公子，其实我们就是为酱油的事情而来的，不过在谈事情之前，棠儿好像有些问题想先请教一下黎公子……”
黎青山“咦”了一声，往她旁边的少女望去，只见棠儿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他，樱唇翕张，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一张小脸也涨得有些通红。
黎青山有些疑惑，心道我又不是妇科大夫，至于这样吗？
少女此时竟完全没了往日的刁蛮劲，低着头咬着粉红的嘴唇，良久才硬着头皮挤出来三个字：“黎……黎公子……”
画风不对啊，违和，绝对的违和啊！
黎青山顿时被这声“黎公子”吓得打了一个寒颤，“棠儿姑娘，你别这样叫我，我听着有些……不习惯！”
少女又羞又恼，抬起头红着脸怒瞪他一眼，尖声叫道：“臭小子！”
黎青山这才拍手叫道：“这就对了嘛，刚才那句黎公子叫得我浑身不自在。臭小子在这呢，不知棠儿姑娘有何指教？”
陈若兰在旁看得掩嘴偷笑起来，“棠儿，快别闹了，你不是有问题要问黎公子吗？”
棠儿单手插着小蛮腰，眼光怒视黎青山，“臭小子，本姑娘问你，你上回寄在我们铺子里卖的那个舔砖到底是什么名堂，这种事本姑娘只怕杨老爹传话传不清楚，所以你得亲自告诉我，包括它的作用，使用方法，等等，通通如实招来。如有半句虚言，看本姑娘怎么收拾你。”
这画风才对嘛，黎青山挠了挠头，顿时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着实也有些意外，怎么又突然提起舔砖来了？这个试水失败的产品，黎青山自己都有些忘记了。
舔砖是一种综合矿物质制剂，在牲畜的日常饲喂中有非常重要的作用。通过舔食舔砖，牛羊马等动物可以补充各类所需的矿物质，特别是钙、磷、钠。钙和磷通过添加动物的骨粉加入到舔砖中，钠就简单了，直接加食盐即可。
钙是动物骨骼发育的重要组成部分，磷可提高受孕率及繁殖力、增加体重及产奶量，钠可以促进唾液分泌进而刺激食欲。在后世的畜牧业中，舔砖深受每个农场主和动物们的欢迎和喜爱，若是半夜发现农场里来小偷了还能直接抡起来砸过去，既能防身又能驱贼，附加作用相当于诺基亚，实在是居家旅行必备良物。
这姑娘怎么突然又问起舔砖来了？虽然心里好奇，但黎青山还是耐着性子把舔砖的作用和原理大致讲了一下，考虑到此前荧光酶、ATP那些术语刚把杨大玄和张二礅两人绕得有些头晕，这次黎青山果断把钙磷钠这些通通略去，随口找个“必要物质”语焉不详的带了过去。
“……反正呢，舔砖这东西作用是一大堆，使用起来也简单，挂在槽边，旁边放碗水，让牲口们自己舔着就可以了。唯一要注意的就是，一定要整块，别把碎掉的小砖头给牲口们舔，若是不小心误吞下去就麻烦了……不是，棠儿姑娘，这些我都跟我爹说了啊，他没转告给你吗？”
“杨大叔……应该说了吧，我也有些不记得了。”棠儿说完转过头，幽怨地望了陈若兰一眼。整块舔食防止误吞这一点杨老爹确实说过，旁边放水的事情可能太不起眼，她也有些忘记杨老爹到底说没说过了，可能没说，也可能说过但她没有注意到，现在想来，之前的问题应该就出在这里。
“棠儿姑娘，你怎么突然又问起舔砖的事来啊？”黎青山好奇的问道。
“黎公子，你昨日治好了大黄的耳疾，棠儿觉得以前可能错怪你了，所以才想把这些事情再问问清楚。”陈若兰帮妹妹回答道，随即话锋一转道：“对了，黎公子，关于酱油的事，我认真考虑过了，或许我们双方可以进行更深层次的合作，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