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钦帮洛玄音抹好药膏,正想告辞离去。外面忽然传来毕剥的敲门声,两人对视一眼,洛玄音推了明钦一把,整理着衣裳道:“你去开门。”
明钦微一点头,寻思来得是谁,只要不是蜃龙王就不太要紧。
明钦走到门后,回头望了洛玄音一眼,若是别人还好说,倘若来的是蜃龙王,他对海暴早有疑忌之心,如果洛玄音衣衫不整,难保蜃龙王不胡乱猜测。
“谁呀。”
明钦问了一声,顺手拽开房门,就见门外站着一个身彼玄氅的神秘人,脑袋低垂,看不清面目,好像幽灵一般。
“我是?”
明钦觉得奇怪,他对蜃龙王身边的人并非特别了解,忽然见到这么一个人甚感意外。
那人冷哼一声,倏然抬起头来,脸上面满疤痕,让人怵目惊心。一双眼睛却甚是幽邃,透着刻骨的仇恨。
他声音喑哑,低嘶了一声,手掌幽沉如铁,朝着明钦面目抓去。
明钦微吃一惊,只见他五指如钩,生着尖利的倒刺,好像凶禽猛兽的利爪,带着一股森寒之气,让人不寒而栗。
两人距离太近,那人又蓄势而发,实难避闪得开。明钦也想不到蜃龙王的坞堡中有人会突施杀手,连忙脚踩云梭玉步,横身掠开。
那人惊咦了一声,料不到明钦身法如此灵妙。
洛玄音忽见来了不速之客,和明钦动上了手。大惊道:“住手,你是谁派来的?”
她还道此人是蜃龙王派来监视她的人,因见她和海暴举止亲昵,要除掉他。毕竟七星礁是蜃龙王的巢穴,防范森严,洛玄音不相信能有外人混进来。
那人见明钦步法灵活,追赶不及,心念微转,舍了明钦飞身朝洛玄音疾扑而至。
洛玄音不通术法,毫无反抗之力,那人又身法奇快,动若飘风,纵或不及云梭玉步的诡谲多变,速度却半点不差。
明钦心头暗惊,要救援已然不及,那人将洛玄音抓在手中,冷笑道:“委屈你了。”
“你想怎么样?你到底是什么人?”
洛玄音意识到自己判断错误,此人如果真是蜃龙会的人,应该不敢朝她下手才对,除非蜃龙王要将她和海暴一起除掉。
“我知道是你蜃龙王心爱的女人,而我,是来找他报仇的,就这么简单。”
那人似乎许久不曾说话,声线和吐辞有些怪异,尽管他刻意压低声音,声音却透着一股幽软,好像是个女的。
洛玄音苦笑道:“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仇应该找龙王才对,拿我这种不会功夫的妇人下手算什么本事?”
神秘人冷哼一声,咬牙切齿的道:“蜃龙王残害我修罗教三百五十余口,可曾顾及里面有无辜之人。”
“你是……修罗教的人?”
洛玄音一惊非小,铲除修罗教是蜃龙王的得意之笔,蜃龙会的强大可说是建立在修罗教覆亡的基础之上。如今的结海罗就是当年修罗教神庙。
蜃龙王和海暴内应外合,将神使天地合以下大小头目、教徒三百五十多口屠戮殆尽。洛玄音虽未眼见,也听闻过此役杀戮之惨。
据说那一天是修罗教祈祷上邪的日子,按照教义,信徒在这一天不得妄动刀兵,修罗教几乎是在毫无反抗的情况下被屠杀的。
宗教的约束力虽然强大,信徒持念愈坚,反而越容易陷于顽固不化。买椟还珠,流于繁文缛节,礼仪程式,清规戒律,却忘了这些东西只是修行的手段,而不是目的。
“海暴,你这个狗贼,还记得我吗?”
提起这段旧事,神秘人忽然情绪激动起来,两眼紧盯着明钦,露出仇恨的光芒。
明钦吓了一跳,这一役使得海暴一战成名,跃居四大魔将之列。深受蜃龙王的激赏,并认为他是几个儿女中最像自己的。
但对修罗教来说,海暴可是此役的罪魁祸首,对他恨之入骨。
“你是……兰心?”
一个名字出现在明钦的脑海中,似乎是尘封的记忆突然被打开。
兰心是天地合的女儿,是一位温和善良的姑娘。当初海暴夹杂在难民中混入修罗教,为了博取同情,经常被人欺负。逐渐引起兰心的注意,教他读书识字,后来见他聪明好学,引介给天地合,成为他的入室弟子。
大战来时,海暴谋刺天地合,场面混乱,兰心也不知所踪。
现在兰心的相貌已经改变,脸上布满疤痕,观之可怖。
其实海暴对兰心颇有爱慕之心,只是兰心是修罗教的女尼,禁绝男女之情,这份感情自然难以开花结果。
明钦用镜相术变化成海暴是为了便于行事,但海暴作恶太多,难免有些旧怨未了。
“你们两个狗男女,关起门来做些毫无廉耻之事,蜃龙王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兰心在坞堡中潜藏已久,暗中调查蜃龙王和海暴的底细,徐图报复。海暴和洛玄音的旧事她也知道一些,方才的事情落在她眼中,便成了有力证据。
当年海暴偷窥洛玄音被蜃龙王发现,差点丢掉性命。之后遇到兰心,一腔爱火复转到她身上。哪知兰心是修罗教女尼,持戒甚坚,海暴所求无果,才狠下来对修罗教痛下杀手。
其实他和兰心接触不深,对她也不甚了解。兰心虽然是清修之人,但她如花似玉的年纪,岂能没有男女之想?
宗教大多提倡禁欲,人生阅历越浅,诱+惑越多,所谓规戒只有身受其害,才能痛下绝心。如果本来不知痛痒,又何谈戒与不戒。
一个人阅历既深,看破红尘,自愿出家,持戒修行,也是自然不过的事。还有一些人因为贫穷或别种原因,自幼出家,不知人间之事,转成方外之人,这就很容易心猿意马,犯下戒律。
俗话说,和尚是色中恶鬼,欲望如川水,堵不如疏。穷奢极欲那是泛滥成灾,‘灭人欲,存天理’,也未免不近人事。
兰心虽然看不上海暴,却和天地合身边一个神师早有私情,海暴窥知此事之后,由爱生恨,淫+辱了兰心,又毁了她的容貌。
也许海暴对她还有一丝旧情,并未害她性命。兰心得以逃脱出去,痛下苦功,修成一身本领。
兰心捏着洛玄音的下巴,冷笑道:“蜃夫人,我知道蜃龙王最喜欢你。你这脸蛋皮肉的确不错,怪不得到处招蜂引蝶。”
洛玄音面孔涨得通红,但她受制于人,说不出话来,眸中露出羞忿之色。
“兰心,你要找的人是我。你放开夫人,我做你的人质就是。”
明钦不忍心洛玄音受辱,兰心不知遭遇变故后性情大变,还是性格本来就有些偏激,和海暴记忆中似乎不太一样。
这也难怪,‘情人眼里出西施’,人们对于所爱之人总会添几分美好的想像,对于仇视之人又会增几分厌恶。事实上,可能既不如自己想像的那么好,也不如自己揣测的那么坏。
“呦,这还真是母子连心呐,我还没有怎么着呢?”
兰心见明钦低头服软,得意地讥嘲两句,忽地口风转厉,“你给我跪下。”
明钦愣了一下,兰心对海暴仇视很深,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不要。”
洛玄音猛然挣动了一下,大声道:“小海,你快走,不要管我。”
“你给我闭嘴。”
兰心勃然大怒,扬了扬手,耳听啪的一响,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洛玄音脸上,白晳的脸庞登时红了半边。
“好,要打要杀冲我来。”
明钦见洛玄音挨了打,连忙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兰心对蜃龙王一家仇恨极深,她又身陷险境,不会顾惜洛玄音的性命。
“算你识相。”
兰心掐住洛玄音的粉劲,捏得她呼吸困难,但洛玄音同情兰心的遭遇,眸中反而露出悲悯之意。
告子说,人性无善无恶,可善可恶。老子说,天下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矣。
善恶是人类才有的观念,如何导之使善也就成为圣人贤士亟欲解决的问题。
人类社会本身就是一个具有道德导向的社会,官法刑律赏善罚恶,圣贤教训惩恶扬善,这就是法律和道德的双重作用。
在正常情况下,总是好人多,恶人少,社会秩序才能够维持下去。但一个人如果遭逢变故,接触到社会的黑暗面,受其刺激,就可能颠覆自己的认知,站到道德和法律的对立面。
这样的人不在少数,孔子说,惟上智与下愚不移。古人喜欢讨论人性的善恶,似乎人类的气质禀赋就有善恶之分。
但是后天的环境和教育无疑也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其实兰心和洛玄音的性情为人颇有相似之处,这也是海暴爱慕兰心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是把她当成洛玄音的替代品。
但是两人到底不同,同样是遭逢家世之变,兰心苦心孤诣,一心报仇。洛玄音则待人宽容,和蔼可亲。
当然,‘人各有志’,不能用来评判优劣。可能两人气质禀赋不一样,受到的刺激程度也有差异。
“你给我滚过来。”
兰心有洛玄音作为人质,心神大定,不怕明钦不就犯。
明钦嘻笑道:“不知道你想让我怎么滚,是这样吗?”
说着翻身在地上一滚,朝着兰心逼去。
“你不要她的命了?”
兰心心头一紧,明钦按照她说的做了出来,她也不能自食其言。她知道海暴吞食了天地合和几位神师的内丹,功力深厚,单打独斗自己并没有取胜的把握。
哪里知道眼前的海暴是假冒的,明钦的本领她可无甚了解。是以明钦使出云梭玉步便让她大吃一惊。
明钦动作奇快,不给兰心避退的机会,掌心明光一闪,驺牙枪捷如疾箭直刺兰心心窝。
兰心微一犹豫,她未有达到目的,自然不想就这样杀死洛玄音,她素知海暴心性毒辣,说不定想借她之手杀掉洛玄音,免除蜃龙王的猜忌。当然是留着洛玄音用处更大,明钦挺枪疾刺,似乎并不在意洛玄音的死活,倒让她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也不敢拿洛玄音作挡箭牌,免得弄巧成拙,真把洛玄音弄死了。
明钦的驺牙枪能变化软鞭,刚柔并济,神出鬼没,这是驺虞兽的长毛所化,着实是一件神兵。
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驺牙枪刚好解决了难以迫近的劣势,明钦人在数步之外,驺牙枪却尽往兰心胸腹要害招呼,让她难以脱身遁逃。
两人斗得不可开交,兰心一手抓着洛玄音,还能腾挪自如,半点不落下风。明钦不敢放松,却又拿不住兰心,有些进退两难。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之声,金蛟、银蛟听到打斗之声,带人冲了进来,眼见明钦和一个黑衣神秘人斗在一起,那人手里还抓着洛玄音,顿时吃惊非小。
“我可奉陪了,都给我滚开。”
兰心厉喝一声,五指如钩,探手锁住明钦的长枪,另一手抓住洛玄音的衣领,刺拉一声撕扯开来,吓得洛玄音惊呼一声,露出光润的香肩和莹白的胸肌。
金蛟兄弟脸色一白,慌忙摆手道:“都退出去。”
他们深知洛玄音在蜃龙王心中的地位,现在衣衫不整被众人看到,以蜃龙王的心性,如若怪罪下来,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兰心见金蛟等人不敢上前,咯咯笑道:“你们来得正好,蜃夫人天生丽质,今天可便宜你们了。”
“还是你胆子大,要不要我把她扒光了给你看呀。”
兰心斜乜了明钦一眼,洛玄音身份特殊,用来作人质好处多多,除非蜃龙王亲自下令,金蛟等人怕是再也不敢贸然冲进来。
明钦虽有几件厉害法宝,但洛玄音在兰心手里,投鼠忌器,也不敢轻易使用。兰心使出这种手段逼退金蛟兄弟,如果真把洛玄音衣裳撕光了,也是麻烦。蜃龙王对海暴本来就有成见,就算救回洛玄音,定然也是骨鲠在喉,对他不会再如往日一般信任。
“小海,你走吧。不用管我。”
洛玄音先前虽在明钦面前宽衣解带,一来是为了涂抹伤药,二来没有外人,她穿了抹胸,十分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