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落地,一身着藏青宫装的老妈子眼高于顶地走了进来,挟入一阵冷风,引得顾弦歌掩唇低声咳了起来。
“张妈。”凤九埋着眉眼,乖乖巧巧地喊了一句。
张妈高高在上地点了点头,蹲下身来,双臂一收,狠狠将凤九的小脸揉入她柔软的双峰之间。
“小祖宗哟,这地儿不干净,以后没事可别往这边跑了。”
凤九在张妈怀中挣扎了几下,似乎不同意张妈所说,软着嗓子弱弱地回了句:“这里的姐姐很漂亮。”
张妈闻言“刷”地将凤九从自己怀中拉离,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凤九,直看得凤九的头越垂越低,小手不停地绞着袖口边。
“这里没有什么漂亮姐姐。”张妈说着斜眼懒懒看了顾弦歌一眼,勾着嘴角笑得不怀好意,“病痨倒是有一个。”
蘅芜气得柳眉一竖,撸袖子就准备上前踹人,却被顾弦歌横手挡住。
顾弦歌一点也不气,真的,不信你看看,她笑得多么淡然和气呀。
“姐姐不是病痨。”凤九声音越来越低,说到后面两个字时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张妈眼睛一瞪,面上露出凶相,她左手一把扣住凤九的手腕,拉得凤九一个踉跄差点趴摔在地。
“你好好看看她”
张妈伸手直指顾弦歌的鼻子,对着顾弦歌的脸就开始评头论足。
“眼神迷蒙,一看就是个傻的。眼尾上挑,一看就是个狐媚风骚货。”
蘅芜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牙齿磨得嚯嚯作响。这老东西,明明就是嫉妒她家殿下比她年轻貌美,还恁地多的歪理
怎么办,她真的好想把这个老女人一拳揍扁不过,殿下没示意,她忍。
“再看看这鼻子,高得跟座坟似的,晦气”
“咔”蘅芜捏拳,指节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再瞧瞧这皮肤,白得跟鬼一样,一看就是个病秧子。”
“咔咔”
简直不能忍了蘅芜右手捏紧,一拳砸在左手中,“咔咔”地活动起了手指关节,发出一连串的“啪啪”脆响,这俨然已经是一个要揍人的姿势了。
张妈见此,不但不怕,反倒挺进一步,扬起一张厚颜无耻的老脸,冷冷而笑:“怎么蘅芜姑娘这是想揍老身了”
蘅芜瞪眼。
“哼,果真什么样的主子就养什么样的狗。”张妈直直迎视上顾弦歌笑眯眯的眼眸,言语尖酸刻薄,“当初常妃娘娘就是个好舞刀弄枪的,这养出来的狗,自然也是那个样子。”
蘅芜忍气忍得差点就要咬断自己的舌头,也亏得顾弦歌竟还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一直都在笑着听张妈说话。
“谁不知道陛下最爱那温婉如水的女子,偏偏常妃娘娘性子烈。啧啧也难怪落得个那般下场。”
“砰”
张妈身子突然往右边一歪,右手一把捂住肥圆屁股的右半边,扭头四处张望,气急败地问:“谁谁刚才打我了”
“砰”
又是一声闷响,张妈身子又往左边一歪,她左手一把捂住了左边屁股。
她瞪眼,四处环顾了一圈,扯着粗嘎的大嗓门乱吼乱叫:“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敢偷袭老娘”
蘅芜垂眼忍笑:那偷袭你的小狗可不就站在你旁边吗
张妈两边的屁股都中了弹,此刻正火烧火燎的痛。
她现在,真是一分钟也不想在这破地儿呆了
本来想顺便折辱一番顾弦歌那小贱人,没想到她磨嘴皮磨得口水都干了,那小贱人依旧不温不火的模样,没意思得紧。
而且,屁股实在是太痛了
张妈“嘶嘶”地吸着冷气,扭曲着一张脸牵过凤九,拉着他一边往外走,一边絮絮叨叨地说:“小祖宗,这晦气地儿你以后可不能来了。”
“这紫棠宫,以前是死了人的。”
“张妈,我饿了饿了我们走快点嘛”凤九声音软糯糯地传来。
顾弦歌掀起眼皮循声看去,只见凤九小手反握住张妈的大手,拉着张妈一步一趔趄地快步离开。
那小小的身子将小腿迈得飞快,走得他自己往前一栽一栽的,张妈在他身后哎哟大叫:“小祖宗,走慢点,慢点呢,哎哟哟”
“噗嗤。”
蘅芜看着那搞笑的一幕,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那小家伙,贼机灵。”
“明明知道那老家伙屁股有伤,还带着她走得飞快,这是存心要让那老家伙好看,啊哈哈”
“走那么快,他也不怕把自己给绊到。”
蘅芜这边正笑得欢快,一扭头却发现之前一直在淡淡笑着的顾弦歌,此刻却冷寂得可怕。
蘅芜的笑声一下被掐断在了喉咙里,结结巴巴地问:“殿殿下”你这是怎么了啊
“狗仗人势,蘅芜,你说得没错。”顾弦歌又恢复了一贯漫不经心的模样,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蘅芜下意识地吁出一口气,殿下刚才的样子好可怕,还是现在这样看着可亲些。
顾弦歌抬脚,一脚碾碎了脚边的一颗琉璃珠子,她眼神一如既往地迷蒙得像是一团永远不散的薄雾,让人看不透。
“蘅芜,置之死地而后生。”顾弦歌的声音很平静,她淡淡笑着,眼睛微微眯起来,看起来温和至极,可说出的话,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蘅芜是个直肠子,肚中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一时脑子还没转过弯来顾弦歌这话是什么意味,顾弦歌已经一袖甩倒了案桌上的烛火。
“哐当”
烛台砸落在地。
蘅芜皱眉,殿下此举何意
顾弦歌嘴角勾着淡笑,一步一步慢悠悠地晃到案桌旁,弯腰取过另一台烛火。
持着烛台,顾弦歌借火点燃了帐帘。
蘅芜面色大变,几步抢走上前,二话不说,动作粗暴地扯过着火的帘帐,一把摔落在地上,使劲地扑打着上面的火星子,一边打,一边急得跺脚:“殿下,你要做什么你难道疯了不成”
蘅芜急得眼泪直掉:“殿下,就算再怎么难,咱也不能寻死。”
“娘娘说过,人生再难,也得过下去。”
“寻死,那是懦夫的逃避”
蘅芜一边说,一边“吧嗒吧嗒”地掉着银豆子。
只顾着哭诉的蘅芜没有看到,顾弦歌持着烛台又默默地把另一边的帘帐点燃了。
“蘅芜,这边也起火了。”顾弦歌的声音听来很是无辜,蘅芜被气得差点七窍生烟。
她才灭了这边,殿下倒好,把另一边也点燃了
蘅芜气得一口气梗在喉头,不上不下。
她一跺脚,冲将上去正考虑着是要把顾弦歌敲晕呢,还是直接谋杀了,顾弦歌却当先出手,迅疾如电地擒住了蘅芜的手腕。
“我行事自有道理,莫要拦我。”
顾弦歌水银一般的眸子里,仿佛有两个漩涡,能将人的目光深深吸附住。
一看顾弦歌这坚定的眼神,蘅芜就知道,殿下打定主意要做得事情,根本就不是她能够干涉的
蘅芜一跺脚,双膝一曲重重跪了下来,“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不论生死,奴婢誓死追随殿下。”
“起来。”
顾弦歌的嗓音听来有些沉闷,可其中的意味却是不容人拒绝的。
蘅芜依言从冰冷的地面上起身,顾弦歌歪过脑袋,眯眼一笑,冲蘅芜勾了勾手指。
蘅芜凑过头去。
顾弦歌在蘅芜耳边一阵咬耳。
“懂了”顾弦歌眯眼笑得像是一头狡黠的狐狸。
蘅芜点头如捣蒜,在顾弦歌的一个眼神示意下,她转身飞快地隐没于暗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