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兮不知道是否应该这么做。但是当武卓然将她带到皇帝的面前时,她还是毫不犹豫地这样介绍自己,说:“我是苏若雪,我娘亲叫浣兮,这支钗子是我娘亲给我的,叫我还给陛下。”
病榻之上的皇帝看上去委顿了不少,他木木地点了点头,说:“你娘亲,她现在怎么样”
浣兮没有骗他,这一次她说了实话。
“我娘亲已经不在了。她离开之前将这支钗子交给我,叫我把它还给一个很重要的人。”浣兮说着,当时的场景历历在目,眼睛就湿润了。皇帝以为她是单纯地想念娘亲,因而也并不感到奇怪。
他说:“这支钗子是我当年送给浣兮的,她不在了,我也没有必要将钗子要回来的必要了。就留给你,做个纪念吧”
末了,浣兮问皇帝,说:“陛下,娘亲活着的时候一直有一个疑问。”
“说来听听。”
“娘亲很疑惑,陛下为什么迟迟不找她,一直到她最终嫁给爹爹,陛下您都未曾出现过。”
皇帝悲戚地笑了笑,饱含无奈和自责,说:“老了,记不得了,可能是当初糊涂了吧”
浣兮没有问出来什么,但是从他的表情里,她能看出来,他是在乎自己的。可是这种在乎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她死了,而他也已经到了垂暮之年。应有的风华一去不复返,如今她在面前,他认不出来,可是他对于她来讲,又真的那么亲切吗他也不是他了,那个年轻的,英俊的,很懂她的心的人,早已经被时间杀死了。
从皇帝的寝宫出来,回到武卓然的府邸,她居然分外地平静。
除幽幽早就跑出来接她,见她回来,她赶紧跑了上去,但见她十分平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除幽幽煞是奇怪,说:“浣兮姐姐,你见到皇帝了吗”
浣兮点了点头,淡淡道:“当然见过了。”
除幽幽更加奇怪,说:“可是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难道就没有什么话想对他说的吗三十年了,你不想他”
浣兮含蓄地笑了笑,说:“想,当然很想很想,可是,他已经不是他了呀”
除幽幽愣住了,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啊”
“在乎你的人,不会嫌弃你的样子,这是你说的话吧”
除幽幽点了点头,惊讶地说:“对呀难道,你嫌弃他了”
浣兮摇了摇头,说:“的确会不嫌弃,但是不代表依然会喜欢。”她心满意足地抬头看着满天的星光,脸上浮出一个浅淡的微笑,说:“这么多年了,我自然是有很多的话要说,可是只是对那个人,我一直等待的,那个我所熟悉的他,而不是病榻上那个他。虽然他们都是一个人,可是当我和他说话的时候,我就发现那根本不一样。”
她看着疑惑的除幽幽,心平气和地解释道:“如果我陪着他一直变老,我想现在的我一定会守在他的床前,用尽一切地照顾他,陪他聊天,哄他睡觉。或许,我们还会聊起我们的小孙儿,我一定非常非常地爱他。可是现在,我们之间唯一的牵绊就剩那点儿微不足道的回忆了。对我来说,这回忆重于泰山,他留给我的全部都在里面。开心的是他,对我好的是他。可是对于他来说呢他每天经历那么多的事情,遇见那么多的人。我的生命只有二十三岁,可是对于他来讲却不是这样子,无论是心态,还是感觉,都不一样了。我没能陪他变老,没有办法去接受他现在的所有。你能明白吗现在我的依旧停留在三十年前,我一直爱着的,放不下的也都是三十年前的他,多一年,晚一年都不是。以前的我有那么深的执念,有那么多的牢骚,那么多的话,也都吝啬地只能说给他一个人听,三十年前的他。”
除幽幽似乎懂了,可是又不是很懂。
她说:“浣兮姐姐,你的表述会不会太深沉了,我没怎么听明白诶”
浣兮笑了笑,说:“这没有办法啊,我已经三十多年没有说过话了,所以难免就会有词不达意的情况,这就像有些人没日没夜地说话,最后的下场是一样的,你不要见怪。”
除幽幽耸了耸肩,说:“我是不见怪啦反正我就是一局外人,云里生,雾里死。可是我不明白的是,浣兮姐姐你居然这么容易就看开了”
浣兮嗯了一声,说:“看开了,我喜欢的那个人在三十年前,我失去了自己的性命,连同他也一并失去了。这是注定的遗憾,我的坚持,都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偏执罢了。”
“那你下一步要去哪里啊”除幽幽的声音有些伤感,说:“你先在只剩下魂魄了,如果没有苏若雪的身体,你该怎么办啊”
浣兮笑了笑,说:“没事啊,我可以去鬼界,反正这世间已经没有什么好牵挂的了。”
“去鬼界啊”除幽幽的声音透漏出那么一丝惊讶。
“对。”浣兮说着,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
浣兮问起凤长鸣在什么地方,除幽幽说她不知道。后来除幽幽和她分别,浣兮一个人回到房间之后,准备休息的时候,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敲门的人自报名姓,说:“浣兮,我是凤长鸣。”
浣兮立刻前去开门。门开的瞬间,屋子里仅有的一盏蜡烛映出凤长鸣的脸,多多少少有些僵硬,像是咬着一块韧性十足的肉。我这么一说,想必你就能想出来了。
凤长鸣秉承着这个表情进了屋,不等浣兮问起,他就自己说道:“我刚才就在你和除幽幽的身边,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浣兮愣了一下,然后若有所思地道:“是这样啊”
“你能看开,我很祝福你。”凤长鸣说。
“嗯,谢谢。”浣兮用苏若雪的身体,以她自己的方式行了一礼。凤长鸣看着她,眼神有点儿古怪。浣兮一下子就看到了,于是含蓄地问他说:“长鸣公子,可是有什么事情吗”